“放我下去！”

可闌珊君終究勝她一籌，始終牢牢擋在她身前，令她不得寸進(jìn)。

陸紅顏恨得幾乎要咬碎一口牙。

這邊正打得激烈，卻聽旁邊謝瑯大喊一聲：“你做什么！”

一道人影直直墜下，陸嵐山見狀，立刻分心揮出一道劍氣，終究沒有趕上。

溫回摔入漩渦巨眼中，也許不是摔入，是沒入——沒有濺起一絲一毫水花，仿佛是被毫不留情吞噬。

謝瑯呆呆看著那里：“我明明抓的緊，怎么就被掙開了……清圓——清圓！”

那一下的分神給了陸紅顏可趁之機，她閃身一掠，扣住陸嵐山肩頭向后一甩，自己借力騰空躍起，再飛快落下。

眼看她就要和溫回一般消失在漩渦中時，合虛天十?dāng)?shù)道巨大劍影合圍漩渦四周，齊齊嗡鳴，陸紅顏被強悍劍氣所激，再被陸嵐山阻攔，哇一聲吐出血來。

劍影帶著亙古荒寂浩瀚之感結(jié)成玄奧陣法，也不知漩渦巨眼是吞夠了獵物打算收場，還是被這古老劍陣鎮(zhèn)住，竟然在逐漸縮小。

陸嵐山緩緩?fù)伦值溃骸版?zhèn)淵?！?/br>
劍鋒齊齊插向海底，又是一陣巨大動蕩。

第22章鈞天

陸紅顏咬牙揮劍隔開闌珊君，向下方漩渦沖去，劍鋒卻碰上了一層厚重堅硬的罡氣，如同凡鐵砍到巨石，虎口被震得發(fā)麻。

陸嵐山不再管她，道：“起陣，一十七?！?/br>
他身邊弟子長老繼續(xù)以劍氣激劍影。

十七道劍影嗡鳴，橫移，排列，數(shù)不清玄奧紋路交織，帶著沛然莫御的劍氣，一層層向著漩渦壓下。

漩渦的轉(zhuǎn)動并未停止，可范圍不再繼續(xù)擴大，一層罡氣隔絕開漩渦與海島，海浪徒勞翻涌，無法傷及那層罡氣外眾人。

一位長老道：“這是……”

“無法鎮(zhèn)下，只得暫壓，劍冢三十四劍為我等最后倚仗，若歸墟繼續(xù)異動，便再出劍，”陸嵐山眼神凝重，“待三十四劍出盡，便再無力回天?！?/br>
“往日歸墟雖然動蕩，卻仍是我等可控，何以至此？”

“剛剛那是葉劍主與他的首徒？”

“歸墟入口已被萬丈罡氣所封，葉劍主要如何出去？”

陸嵐山聽著周圍年輕弟子一聲聲問詢，并未回答，語氣平靜：“結(jié)陣?！?/br>
劍氣再起，陣法徹底成型，包攏整個漩渦，牢不可破，外面人再進(jìn)不去，里面的東西亦無法出來。

陸紅顏恨恨看了他一眼。

“驂龍君，得罪?！标憤股较蛩欢Y，閉眼專心主持陣法。

水是冷的，還很黑。

陳公子并不會水，這讓他感到十分恐懼。

只得死死抱著葉九琊的腰，整個人纏在他身上。

等下墜到海的極深處，只覺得四面八方的冰冷海水都在狠狠擠壓四肢百骸，耳鳴嗡嗡，頭痛欲裂，整個人像是被丟進(jìn)了磨盤里碾磨。

然后倏然一空，海水的滯澀消失，整個人都輕靈起來，像是被拋到了高高的半空——可惜這只持續(xù)了片刻，立刻又變成天旋地轉(zhuǎn)，窒息過后本能大口呼吸，冰冷氣息灌進(jìn)肺葉里左沖右突，個中滋味實在難以言表。

——然后狠狠在堅硬地面摔了幾下，才算停了下來。

即使落地那一次有葉九琊擋了不少，陳微塵仍感覺渾身上下都疼得很，非常難受地哼唧了幾聲，被葉九琊從地面拉了起來。

他視野全是模糊的，只能隱隱約約看見一片白衣的身影，頭暈?zāi)垦Ｖ谐脸粮「?，許久才能看清眼前事物。

他與葉九琊站在一處猙獰山崖——或許是崖壁中一片并不規(guī)整的平臺上，上方是黑冷巖石，腳下也是。嶙峋黑石沿崖壁向上延伸，看不見盡頭。

山崖下是一片灰蒙蒙霧氣，站在崖邊向前看，一片空茫。

空無一物。

那不是家徒四壁的空空蕩蕩，是徹徹底底、無邊無際的虛空。

陳微塵解下腰間玲瓏佩玉，向崖下拋去。

佩玉轉(zhuǎn)瞬間沒了蹤影。

先是潔白通透的墜，再是精細(xì)的流蘇，漸次消失，悄無聲息被虛空吞噬。

海有大壑，其下無底。

歸者，終也。

他正怔怔看著，忽聽上方一陣“啊啊啊啊——”聲，飛速墜下來一個狼狽的人影。

陳微塵立時分辨出聲音的主人：“阿回！”

葉九琊劍氣在下方托了一下，溫回落勢稍減，狼狽地摔了一下，僥幸沒有傷筋動骨。

他懷里躥出一道圓溜溜黑影來，不善地喵嗷了幾聲，綠幽幽眼睛瞪著陳微塵。

陳微塵恭敬問候：“清圓姑娘也來了?！?/br>
然后望了望上面：“陸姑娘和小道士還沒下來？”

溫回從驚嚇中回過神來，大口喘了好幾口氣，終于能說出話來——聲音還發(fā)著飄：“陸姑娘被闌珊君攔在外面了！”

陳微塵嘖了一聲。

小廝抄起黑貓往公子身上打去：“你又找死！這是什么鬼地方！”

黑貓此時無比配合，爪尖森亮，要往公子一副好皮囊上添幾道爪印。

陳微塵往葉九琊身后躲了一躲，閃身到溫回背后，摟住他肩膀，好言認(rèn)錯：“錯了，我錯了——下次跳海，一定先告訴阿回?！?/br>
等認(rèn)完了錯，陳微塵才問：“他們都沒能下來——你怎么帶著清圓來了？”

小廝悶悶嘀咕：“我也不知道，那時候驂龍君和闌珊君打得厲害，別人都在專心弄他們的劍氣。謝道長說下面兇險，拉著我不讓我下去，他力氣大的很，我決計是掙不開，卻覺得下面有東西拽著，輕輕一拽，謝道長就不知怎么滑了手——他的貓還被我抱著，不知在上面要急成什么樣子。”

闌珊君出手阻攔陸紅顏情有可原，溫回卻被拽了一下——這倒是怪事。

謝瑯雖看起來平平無奇，還帶點兒多嘴的賤氣，終究是清凈觀主，傳承一身精妙道統(tǒng)，所謂“棲鳳枝條猶軟弱，化龍形狀已依稀”，未來玄門道首一般的人物，在場有人悄無聲息從他手中搶人，實在費解。

何況溫回凡胎rou體一個，又能有什么用處？

他們原地想了一會兒，沒得出什么所以然來。

葉九琊：“歸墟氣機異常，或許巧合?！?/br>
陳微塵想起漩渦上方星辰欲傾之景，點了點頭。

溫回見狀也稍放下心來。

前方是深淵，后方是崖壁，可謂進(jìn)退兩難，溫回納悶：“公子，葉劍主，我們是在做什么？”

葉九琊答他：“尋人?！?/br>
“人？”溫回訝異，想不出這種鬼地方怎么還會有人。

陳微塵余光掃過一處巖壁，道：“那里有字?！?/br>
他們看去，只見凌厲的筆劃深深刻進(jìn)黑石：

山高水闊，誰來此鑿開混沌

地遠(yuǎn)天長，我亦欲粉碎乾坤

口氣可謂猖狂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