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塊松軟點(diǎn)心下肚，再灌一口熱茶，阿鋤娘這一早就被嚇得不安穩(wěn)亂撞的心，才踏實(shí)下來。

    熱氣繚繞間，阿鋤娘拍拍阿笙的手：“好孩子，有你在夫人身邊守著，我就放心了。”

    阿笙把手不留痕跡地縮回來，又給她斟了一杯茶：“您不是來看望阿鋤哥的嗎，怎么這么大清早就過來？”

    不說這個還好。

    一提起這件事，阿鋤娘就滿肚子牢sao：“還不是這小子被雙桃那狐貍精給勾走了魂，大半夜不睡覺和這野丫頭私會。昨夜里頭我瞅不清，這才一大早就跑過來，哪里想得到撞上這么個邪乎的場景？”

    這倒是阿笙頭一次聽說，她之前只是隱約猜測雙桃可能對阿鋤有那么幾分不清不楚，這樣看來，倒是兩情相悅。

    若是如此，又何苦來招惹她同房的百葉呢？

    阿笙垂眸，笑意也淡下來：“原是如此，我還以為阿鋤哥會和百葉jiejie結(jié)成連理呢?！?/br>
    這可真是有緣相識逢知音，阿鋤娘糕點(diǎn)也不吃了，很是認(rèn)可：“我也喜歡百葉那丫頭，誰承想阿鋤這臭小子被這個賤貨勾搭上了？”

    那百葉不多話，干活利索，很有阿鋤娘自己當(dāng)年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勁頭，偏偏還性子溫和，她這個老婆婆也能拿捏得住，整不了什么幺蛾子。

    再瞧那鼓胸圓臀，也是能給他們家早日人口添丁的好身段。

    更何況是和那她最厭惡的雙桃作比較，阿鋤娘哪里舍得這么好的一個兒媳婦？

    想到阿笙和百葉同住一個屋，阿鋤娘忙為自己的兒子開脫：“我了解阿鋤這個傻兒子，他是個木訥性子，沒經(jīng)過什么人事的，一保準(zhǔn)就是叫那yin..蕩的死丫鬟雙桃給勾引走的。他這都是沒回過神來，等老婆子我抓爛雙桃的那張臉，阿鋤肯定能認(rèn)識到誰才是最合適的。”

    也就是說，阿鋤是清清白白的好男兒，是被勾引的，而所有的錯都是雙桃的。

    阿鋤娘越罵越來勁，把農(nóng)村的罵街路數(shù)也給搬上來：“雙桃這個賤皮子不愧是小娘養(yǎng)的，就跟她那個sao老娘一個模子里刻出來，抱住個男人就不撒手。當(dāng)年若不是這個臭婊..子，我那都顯了懷的乖兒子何至于……”

    牢sao發(fā)到這里，阿鋤娘也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多了，慌忙收住嘴：“阿笙你年紀(jì)小，沒聽過這些臟污事，不了解這些狐貍精有多惡心也是有的?？傊慊厝ズ蠛桶偃~那丫頭好好說說情，等到我收拾完雙桃讓那臭小子回心轉(zhuǎn)意了，再去上門提親?！?/br>
    說實(shí)話，阿笙從小就養(yǎng)在崔姑母身邊，縱然和雙桃有些齟齬，但是也沒聽過這樣的污言穢語。她這輩子聽過的臟話加在一起，怕是都沒有今天從阿鋤娘這里聽到的污耳朵。

    并沒有應(yīng)對方的話，阿笙轉(zhuǎn)而問道：“也就是說，阿鋤哥昨兒個一晚就來到崔姑母這邊了?！?/br>
    “這話也不是那么說，”阿鋤娘也不是個傻子，她自己也聽到那仵作說，翠柳這短命丫鬟約莫是在昨天夜里跌到井里頭的。雖然崔姑母也認(rèn)定，是翠柳是貪心失足才喪的命，但是把自己兒子也給扯進(jìn)去，可終究不是什么好事。

    阿鋤娘詬笑道：“也不瞞阿笙你，我今兒個一早，本來是想來找有沒有雙桃那賤貨落下的香囊手帕，沒想到什么都沒有?，F(xiàn)在想來，可能他們只是約在這附近，而我上了歲數(shù)老眼昏花，怕是尋錯了地方。”

    她補(bǔ)充著圓寰回去：“雙桃不也說，昨天一直伴在夫人身側(cè)，沒有出過屋子。說不準(zhǔn)阿鋤也不是來尋她的，他一個小子哪里有機(jī)會能見到內(nèi)院的人？”

    阿鋤娘可能也是有些慌，又想撇清自己兒子，又想讓阿笙信服阿鋤其實(shí)沒有喜歡上雙桃，這話反而是錯漏百出，越描補(bǔ)越荒謬。

    原來阿笙淡下去的笑意卻又浮現(xiàn)出來，兩側(cè)的小梨渦真是甜似蜜糖：“是這樣啊?！?/br>
    可是，誰說沒有證物的？

    烈日高照，阿鋤剛給府里頭的駿馬喂飽，緩緩撫摸油亮茂盛的鬃毛，便聽到一聲甜潤的呼喚。

    “阿鋤哥?！?/br>
    阿鋤現(xiàn)在聽到這個稱呼就厭惡，惡聲惡氣：“你又來找我干什么？不是說好這件事了就別再……”

    他隨意擦擦手，滿臉不耐地才剛轉(zhuǎn)過頭，后半句話就咽下去了。

    阿鋤訥訥道：“這馬廄臟污，你怎地來了？”

    柔如風(fēng)的纖美女孩含著一抹恬靜的笑地看著她，卻正是阿笙。

    “是關(guān)于墜井淹溺的翠柳的事，想要和你討論一下?！?/br>
    討論什么？阿鋤皺了下眉，很快明白過來，還安慰道：“是不是丫鬟死相太凄慘，你嚇到了？以后這種腌臜事，你一個小姑娘還是離得遠(yuǎn)一些?！?/br>
    清風(fēng)徐徐吹過，阿笙溫柔地?fù)u搖頭，拽出來一截碧翠衣料，一根深色藜蒿嵌在織物里面：“我們還是換個地方談會比較好吧。”

    沒過多久，小廝阿余從馬廄里牽出棗紅色的馬，抱怨道：“這管馬的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下次真得給他們扣月錢。”

    他呸地吐出半截子藜蒿，真是狼狽透了。

    過了半晌，還沒有聽到回復(fù)，阿余疑惑道：“公子？”

    崔珩晏將目光從兩個并肩而行的人身上收回，神色淡淡，可臉卻蒼白如瑯?biāo)骸皼]什么。”

    他剛翻身上馬，卻又忽然問正在給駿馬喂水的阿余：“我現(xiàn)下病了，是不是真的很丑陋不堪？”

    路旁的飛花是赤色的鮮妍，將粗劣的馬廄都映成艷色的紅。崔府種植的榆樹，層林盡染成淺碧的疊翠樣子。

    可這樣花紅柳綠、風(fēng)吹古木的早春盛景，卻比不過公子仿若冬日霜雪的一個垂眸。

    真是要命了。阿余摸摸自己粗糙的臉，內(nèi)心復(fù)雜難言：若是公子丑陋不堪，那他便是長得獐頭鼠目，連做人都不配了。

    阿余：“莫不成，公子你是在嘲諷我嗎？”

    他踩著馬鐙，搖搖欲墜地爬上去一匹溫順的小馬駒，可是還沒等握住韁繩，便又差點(diǎn)掉下來，還好崔珩晏恰時驅(qū)著自己的馬而近，扶他一把，阿余才沒有凄慘地以臉著地。

    終于坐定，阿余胡亂攏一下自己凌亂的衣衫，追著崔珩晏駕著駿馬的蹄子踢出來的塵土，郁悶的不行：“到底是公子生病還是我需要看??！莫不成那個老頭子，根本就是想貪公子買那個勞什子續(xù)命藥丸子的錢。那狗屁神醫(yī)的名號，其實(shí)全都是以訛傳訛得來的吧？”

    邊角處的廂房里。

    額頭出了微汗的阿鋤局促想給阿笙倒一杯茶，卻被柔聲制止。

    整件被水浸濕的破爛綠色襦裙攤開在地上，可是主人卻已經(jīng)不在世上。

    阿笙避開那杯茶，開口說出的是個問句，可是語調(diào)卻是肯定語氣：“阿鋤哥，翠柳是被你推下井的吧。”

    明明是春日和煦的天氣，阿鋤卻霎時間汗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