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湯大人難不成也是為了此事？”

湯致遠(yuǎn)點(diǎn)了點(diǎn)頭：“正是，下官此來正是想向皇上求情，對衛(wèi)將軍網(wǎng)開一面?！?/br>
羽林衛(wèi)同禮部向來很少打交道，陳言不由心中納罕，更有些起疑，問道：“此事皆因本將治下不嚴(yán)而起，不知湯大人與此事又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湯致遠(yuǎn)笑了一笑：“此事與我雖無關(guān)系，可衛(wèi)將軍畢竟是有功之將，在百姓心中頗有威名。此番擅闖王府的事在建安鬧得沸沸揚(yáng)揚(yáng)，起因更是眾說紛紜。若是穆王以皇家之威將衛(wèi)將軍嚴(yán)刑處置，只怕羽林衛(wèi)不服，百姓們更是不服。這便不只是穆王與衛(wèi)將軍的事了，而是國家之事，天下之事，我不得不來?！?/br>
他這么說，其顧慮自然比陳言要深遠(yuǎn)得多，陳言心中稍稍一松，暗道若按他所說，以國家之事來勸，自然更加穩(wěn)妥。

然而還不等他二人再度求見，緊閉的殿門已緩緩打開，從內(nèi)先后走出雍王和穆王二人。雍王老邁且德高望重，根本未把這兩名臣子放在眼里，穆王臉上一道突兀的鞭痕，眼神狠辣地瞪了陳言一眼，隨即便拂袖而去。跟在他們身后的是御前大內(nèi)監(jiān)，倒向他二人略略頷首：“兩位大人，夜深了，皇上也歇下了，有什么事明日再來吧。”

陳言一眼看見他手中的明黃卷軸，不由問道：“公公這么晚還要去宣旨？”

這位內(nèi)監(jiān)與陳言原有些交情，早已明白他話中之意，他搖了搖頭，手中卷軸微微一展。只這么一瞬的功夫，陳言和湯致遠(yuǎn)已看清圣旨上的內(nèi)容，神色都是一震。

“罪臣衛(wèi)長軒，十日后問斬。”

一輛馬車緩緩向定安門駛出，路過城門時，一群人正圍著布告欄看些什么，駕車的青年目不斜視，只呵斥著騾馬加快了腳步，然而幾句人聲還是傳到了他的耳朵里。

“聽說了嗎？衛(wèi)將軍要被斬首了。”

“哪個衛(wèi)將軍？”

“還有哪個，不就是剛打了勝仗歸來的那位衛(wèi)將軍么，你妹子前些時候還嚷著說非他不嫁的那個。”

“怎會有這等事？”答話的那個有些急了，“他犯了什么罪？”

“我聽說……”

再之后，聲音便被壓了下去，再也聽不到了，駕車的青年臉色僵得厲害，只是沉默著把車駕到了郊外，而后才停下，掀開車簾道：“公子，方管事，卑職只能送你們到這了?！彼b遙一指，“此處沿著官道，再行百八十里便有驛站的人接應(yīng)，會把你們安全送到河西拓跋公府上?！?/br>
他心中有些擔(dān)心方才那些市井中的對話傳到了車內(nèi)，但車內(nèi)那二人神色都是淡然，只向他點(diǎn)頭道謝：“有勞裴小軍爺?！?/br>
裴安跳下馬車，把韁繩交到方明手中，最后又叮囑道：“公子，我們將軍說，請你一路保重，將來……不要再回建安了。”

那一刻，裴安看見車內(nèi)那位公子笑容極苦，仿佛早已知曉了一切，可不過轉(zhuǎn)瞬之間，公子便神色如常地道：“我知道了?！?/br>
待裴安離去之后，方明才策動了馬車，他不敢同公子搭話，方才聽見車外的人說衛(wèi)長軒要被斬首之時，公子臉上的神色，簡直讓旁人看了都心痛。

楊琰卻主動開了口，他道：“方明，東西都備好了么？”

方明趕忙答道：“昨日我爹已把東西拿來了?！彼f著，把一個絹包遞到了楊琰手中。

楊琰慢慢打開，摸索到了一束頭發(fā)，還有一支玉笄，他的手指輕輕在玉笄上點(diǎn)了點(diǎn)，低聲道：“他一向膽小怕事，不過你拿著這些東西去見他，想必他不會推脫。”

方明應(yīng)了一聲，又猶豫道：“公子，你真的要折返回建安么，回去了又能去哪呢？”

楊琰淡淡笑了笑：“當(dāng)然是去我該去的地方?！?/br>
京郊，那間偏僻的茶肆內(nèi)，燈火微亮，依舊是角落里的那張桌子，幾盞清茶擺放在桌上，誰也沒有飲。

“公子真的要此時動手么？如今楊玦還未繼任宗正之職，就算獲罪失勢，也只是對他一人不利，傷不到世族一分一毫。公子忍辱兩年，我等苦心蟄伏，所等的不就是動搖世族的根本，讓他們苦心扶植的一切化作烏有么？”

劉適同說完，李玉山也點(diǎn)頭道：“這等良機(jī)，一旦錯過，將來只怕再也沒有打擊世族的機(jī)會，難道不能再等幾個月么？”

溫芷站起身：“距離衛(wèi)將軍斬首之日越來越近，我們等不得了。哪怕先前的謀劃都是白費(fèi)，此番我們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立刻動手?！彼鹜怆?，“建安的事，便有勞諸位賢兄，我今夜便要動身，前往晉州?！?/br>
劉適同靜了靜，慢慢道：“諸位可曾想過，此番彈劾穆王，倘若失敗，不要說將來的仕途，便連性命也都堪憂了?！?/br>
李玉山皺了皺眉，剛要說話，溫芷已緩聲開口道：“公子先前同我說過，這天下是一輛大車，有人只能在車輪底下的淤泥里茍延殘喘，有人勉強(qiáng)攀附著車輪跌跌撞撞前行。我等人微言輕，原本一輩子都要做車底的淤泥，然而公子卻讓我知道，原來我們也有機(jī)會駕馭這輛大車，策馬揚(yáng)鞭。既然已經(jīng)知道有這樣的機(jī)會，那么我無論如何也不肯再回到淤泥里去，讓那些駕車的廢物們騎在我的頭上?！彼D了頓，看向諸位同僚，“即使豁出性命，也死生不悔?！?/br>
劉適同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蘭郁，你這話真可謂是大逆之言，但，說得極好！”他舉起已經(jīng)涼透的清茶，“我敬你一杯?！?/br>
李玉山也站起身，同舉起茶杯：“此舉我等不進(jìn)則退，死生不悔。”

“不進(jìn)則退，死生不悔！”

穆王府。

楊琰被唐安扶著，顫巍巍叩響了王府的大門。

王府內(nèi)管事見這位四公子去而復(fù)返，幾乎以為他是瘋了，飛也似的去后府稟報了楊玦。一旁打掃的仆從，正是先前被指派來服侍楊琰的那個，他滿臉焦急，又是搓手又是跺腳，壓低聲音連連道：“公子，您怎么回來了，您可真傻?！?/br>
不多時，楊玦被眾人簇?fù)碇皝?，因用了御賜的傷藥，他臉上的傷已好了大半，但戾氣極重，先是上下打量了楊琰一番，而后冷笑道：“怎么，你竟敢回來?！?/br>
楊琰慢慢向他跪了下去，神色極是可憐：“三哥，我知錯了，那門親事我應(yīng)了，求你放了衛(wèi)長軒吧?！?/br>
楊玦連連大笑：“好，原來你是為了他?！彼笥沂沽藗€眼色，立刻有人把楊琰和唐安兩個綁了起來。

“誰管你的親事，如今，我只要你看著那個衛(wèi)長軒被斬首示眾，我會把他的頭顱親自拿到你的面前，讓你好好地摸上一摸！”楊玦咬牙切齒地說完，喝令道，“把他們拖下去，關(guān)起來，不準(zhǔn)給他們飯吃，水也不準(zhǔn)喝！”

唐安連連慘叫：“王爺，我是何長史的人，是我把四公子帶回來的。”

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