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宛宛恭恭敬敬行禮，雖覺這不是說話的地方，也不敢提出異議。

    蔣云初問道：“何事？”

    聶祥從身邊的仆人手里接過一個錦匣，擺手示意退遠(yuǎn)些，陪著笑道：“我們是來向侯爺賠罪的。那日您與令兄、令嫂賞臉到寒舍飲宴，中間卻出了事情，怠慢了貴客，一直心頭惴惴?！?/br>
    他說話的時候，聶宛宛偷眼打量蔣云初。落水當(dāng)日，她不敢張望，今日在此刻之前，也一直維持著低眉斂目的端莊儀態(tài)。這一看，便陷入片刻恍惚。

    少年面如冠玉，俊顏宛若畫中仙；身形頎長，挺拔如松，尋常道袍也被他襯得飄逸矜貴起來。清清冷冷的一個人，站在那里，橫豎不似紅塵中人。

    實實在在的驚艷之后，她生出自慚形穢之感，又因此惱火，想起了他對她落水不聞不問一事，又想起他好賭的事。皮相再好又有什么用？是個只認(rèn)銀錢心腸冷酷的。也不知那才名是怎么得來的，該不是學(xué)子們給山長情面，有意捧夸吧？

    思及此，她定一定神，上前半步，接話道：“那日全是妾身之過……”

    蔣云初直接忽略掉她和她的話，只對聶祥道：“那日我兄長回到府中，便抱恙在身。他不舒坦，我心里便也不舒坦?！?/br>
    聶宛宛陷入前所未有的尷尬，但不顯端倪，退回原位，垂眸而立。

    聶祥聞言，連連賠罪，奉上手里的錦匣，“一點兒賠禮的心意，還請侯爺不要嫌棄。”想到里面的一疊銀票，rou疼得很。

    蔣云初淡聲道：“免了?！?/br>
    “可我心里實在過意不去，總要有所表示。”聶祥掛上殷切的笑，“我以前常去賭坊玩兒幾把，來到京城，聽說侯爺偶爾也會光顧賭坊？”

    “得空了就去，只是說不準(zhǔn)何時得空?！?/br>
    聶祥忙道：“我清閑得很，愿意每日恭候侯爺前去，到了那里，說話總能方便些，您說可是？”

    蔣云初心生笑意，想著這倒好，不用挖坑，聶祥自己就跳進(jìn)來了。他似笑非笑的，沒說話。

    這就是默認(rèn)了，聶祥將錦匣遞給聶宛宛，連連行禮道謝，喜滋滋地離開。

    這日起，聶祥白日命人守在十二樓附近，晚間自己去十二樓的賭坊。

    他與聶宛宛料定蔣云初只是看起來不染煙火氣，實則愛財，視人命如草芥——根本是jian商的性子。這種人他熟悉得很，很有些對付的手段，只要把蔣云初哄服帖，那么聶宛宛的事，自是不在話下。

    他打算的很好：到賭坊只碰不痛不癢的小賭，消磨時間，卻是不知道，十二樓就沒有小賭一說，怎樣的賭桌上，一經(jīng)人蓄意鋪墊、煽動賭徒情緒，賭注就會一再加大。

    當(dāng)然了，洛十三與十二樓主不是急性子，前幾日，讓聶祥嘗到了甜頭，覺得自己賭運當(dāng)頭。

    聶祥在這三天內(nèi)，悄然留意前來的賭客，當(dāng)真是開了眼界：來這里的，有傷還沒好利落的昌恩伯趙禥及其兒子趙子安，另有幾位高門子弟，最讓他意外的，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莫坤也是這里的?？?，三日里便看到兩次。

    莫坤總是一進(jìn)門便嚷嚷：“蔣云初那小兔崽子來沒來？”得知沒有，也沒別的話，直接去三樓雅間。

    蔣云初居然跟莫坤是賭友，更得用銀錢哄著了，說不定還能順勢搭上錦衣衛(wèi)的關(guān)系——聶祥迅速得出結(jié)論，決定下次來的時候，多備幾張大額銀票。雖說是勉為其難，但只要事成，便什么都不需愁了，值。

    聶祥那邊做著白日夢，蔣云初、賀顏在書院里過得風(fēng)平浪靜。

    每個月上旬、下旬都有考試，兩個人俱是名列前茅。

    “我沒想考第一，還是得了第一。”賀顏跟蔣云初訴苦。她是真沒出風(fēng)頭壓過別人的意思，答題時留了余地，想著書窈、何蓮嬌一定能壓過自己，卻沒料到……

    “得了便宜還賣乖?！笔Y云初打趣后又提點，“你課業(yè)出色，是先生教導(dǎo)有方，而不是賀家的人出風(fēng)頭?！?/br>
    “不早說?！辟R顏用手握住他兩根手指，晃了晃，“那我這么上進(jìn)，你該不該獎勵？”

    蔣云初哈哈一笑，“應(yīng)該。去城中散心，還是去山中釣魚？”

    “釣魚。”賀顏毫不猶豫地選擇之后，又提出要求，“還要給我畫個墨竹的扇面兒，我要送給哥哥?！?/br>
    蔣云初眼中只有寵溺，“好。”

    .

    梁王這個月有點兒煩：聶家那邊辦事不力，拖拖拉拉，也不知一個月之內(nèi)能否與蔣家結(jié)下裙帶關(guān)系。

    之所以如此，是看出蔣家財勢已不可小覷，蔣云初也是可用之才。因此，決意將這門第為己所用。

    京城以前的四大勛貴世家：景、蔣、賀、何，哪一個門里走出來的，都能堪當(dāng)大用，這些年皇帝一直磨著他們，少了銳氣膽色，便無形中給了他機(jī)會。

    在眼下看，蔣家是最易得手的，輩分大的都是旁支，在府中的只有兄弟二人。以為成事不難，卻不料，兄弟兩個遇到關(guān)乎女眷的事，立馬甩手走人。

    再等一段時日，聶家若仍是不得要領(lǐng)，便換一枚棋子。

    這邊打定主意之后，沒兩日，出了一件讓他大為光火的事：舅舅在祖籍廣西任知府，送了八百里加急信件給他，說轄區(qū)內(nèi)幾個縣令聯(lián)合起來造反，把他告到了總督那里。總督有心壓下不提，幾個縣令卻死追著不放，漕幫的人不知何故也摻和進(jìn)來，沒事就到他府衙前鬧事。事態(tài)若不盡快壓下去，恐生民變，更會連累皇室貴人。

    官官相護(hù)的規(guī)則忽然間被打破，何故？信里也沒跟他說清楚。

    一個芝麻官，動一動手指頭就能弄死，可幾個聯(lián)合起來，就任誰都惹不起了。消息一旦傳到朝廷，不是他的錯，太子也會咬定是他的錯，后果堪憂。

    他連夜寫了加急信件給兩廣總督，請對方務(wù)必控制住事態(tài)，在他趕去之前，安撫為上。

    翌日進(jìn)宮面圣，稱外祖父抱恙，總是夢見他，他想過去探病。

    皇帝準(zhǔn)了。

    梁王又去辭了母妃端妃，出宮后快馬加鞭離京。

    蔣云初聞訊，悠然一笑。

    梁王到了廣西，便不再是留在王府一味憋壞主意的情形，這或許會成為他因勢利導(dǎo)反過頭來制住梁王的良機(jī)。若梁王滴水不漏，那便是個又下作又有頭腦的主兒，日后需得步步為營。

    那個亂子實在不小，梁王沒了底氣，定會將算計別人的事往后拖一拖，不然就是作死。

    如此，少說也能得到兩三個月的清凈，足夠他做好萬全的準(zhǔn)備。

    三月末，蔣云初終于等來了海運那邊的好消息：第三樓、第五樓已將生意全盤接過，與黃玉興擬定了一份合股文書，黃玉興對新洽談好的條件十分滿意。

    接下來，要從速辦妥進(jìn)官場、提親的事。

    這個春日之前，他想的是到明年再張羅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