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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報紙批發(fā)

第1章

七月上旬正是江南的梅雨季節(jié)，云朵像是棉花糖一般低低地漂浮著，風(fēng)將熱氣吹散了，慷慨地灑在每一寸土地上，只是須臾間就變得霧靄重重，樹枝也跟著搖擺作秀。黃梅時節(jié)家家雨，誰都逃不過，就連尤東南家也泛著一股很淡很淡的霉味。

柯以淼坐在地毯上，窗簾將窗子遮住了大半，只留一條縫隙，窄窄的一條光垂在他腳邊?？乱皂叼堄信d致地看著外面瞬間瓢潑而下的大雨。

落地?zé)舻墓饩€被調(diào)至最暗，整個臥室變得黑壓壓的，角落里放著的一把輪椅泛著很稀薄的金屬光澤。坐在地上的柯以淼單手支在地上，另一只手手肘著地，艱難地托動著下半身，讓自己靠近那把輪椅，隨后熟練地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翻了個身，才穩(wěn)穩(wěn)地坐在輪椅上。

他兩只手轉(zhuǎn)動車輪，進(jìn)到了廚房里面。

他身體單薄極了，幾乎瘦到了皮包骨，這才動了幾下，他就氣喘吁吁起來，還沒等給自己倒上水，就已經(jīng)累了，便懶洋洋地伸手去摸水壺。

保姆聽見這邊的聲音才出來，她見狀急匆匆地跑到柯以淼身邊，一邊去夠水壺，一邊扭過頭對柯以淼急切地說，“柯先生，你想要水就叫我??！”

“我自己來?！笨乱皂道湎履?，轉(zhuǎn)了下輪椅，就去保姆的手里奪。

保姆正在為他沏茶水，冷不防地被他一搡，手上便不穩(wěn)了，茶壺里的水在一瞬間傾瀉而下。

她下意識叫了一聲，下肢很靈巧地躲開了，低頭卻看見那些熱水全都澆淋在了柯以淼光裸的腳背上。

水溫大致在七八十度之間，柯以淼白`皙的腳背立刻變得泛紅，熱水泛出的白汽裊裊上升，很輕柔地在柯以淼腳腕邊搖擺著。

柯以淼低頭看了看自己赤紅的雙腳，臉上的表情仍然淡淡的——就算把他燙得皮開rou綻，他也不會有“疼”的感覺，他曾經(jīng)試驗過的。

“柯先生！”保姆慌張地叫了句，想要彎腰下去的時候，卻被柯以淼扶住了手臂。

柯以淼抬眸，平淡地說，“你先把地擦干凈吧，要不然會看見水漬，尤東南潔癖嚴(yán)重?！?/br>
保姆應(yīng)了一聲，垂著頭，把地板擦干凈，面對著柯以淼的時候卻仍然畏畏縮縮的，眼神去瞄柯以淼的腳背。

柯以淼知道她在擔(dān)心什么，竟然輕笑了一聲，“我的腳自己上點藥就行了，他回來之后是不會注意到的。”說完，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輕輕的說，“放心吧。”

他是土生土長的江南人，說話時也帶著點不甚明顯的吳音儂語之感，好聽自然是好聽的，只是落在保姆耳朵里，便覺脊背生寒。

保姆的喉嚨上下吞咽了一下，逃避似的說，“柯先生，我去給你拿藥。”

柯以淼沒理會，轉(zhuǎn)身回了房間，將蓋在穿衣鏡上的布揭了下來——

鏡子里的男人瘦骨嶙峋，但是仍然是稱得上好看的，一雙桃花眼微往上挑，仿佛氤氳著瀲滟水光，只是常年不見陽光，臉色白得發(fā)青。他的一雙腳已經(jīng)微有些腫起來了，與削瘦的小腿骨對比鮮明，這個房間太暗，他的樣子堪稱陰郁了。

柯以淼抬起手，指了指鏡子里面的男人，微微張口，輕輕吐出兩個字，“廢物。”

他抬眼看了眼表——六點整。

尤東南應(yīng)該已經(jīng)下班了。

柯以淼隨手撥了個電話過去，響了三聲，不出意料地被人掐掉。

“對不起你撥叫的用戶正忙，請稍后再撥?！?/br>
柯以淼隨手將手機(jī)扔到床上，房門卻被人敲響。得了應(yīng)答，保姆便輕輕推開｀房門，叫柯以淼吃飯。

“尤東南不回來了。”柯以淼偏頭對她說，“你自己吃吧。”

往常便是這樣，只要尤東南晚上不回家來，柯以淼就覺得沒什么胃口，吃飯還要舉筷子，他也懶得動。

“柯先生，”保姆年紀(jì)還小，十七八歲的年紀(jì)，從農(nóng)村來城里打工的，說話時也帶著點怯，“還是吃一點吧，你這樣下去不行的。”

柯以淼也不理她，也全然無視人家的好言相勸，挪著挪著就要到床上去，連眼睛也閉上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耐，“我困了，出去！”

“柯先生！”保姆皺起眉，她猶豫片刻，望著柯以淼的臉色，試探著說，“今天是你生日，我訂了蛋糕的，我聽他們說吃點甜的心情也會好起來……”

“什么時候輪得著你來可憐我？”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柯以淼被戳了痛處，聲音中也帶著明顯寒意與濃重的譏諷，“你算什么東西！”

保姆的臉立刻白了，看來這么長時間了，她也沒能習(xí)慣柯以淼的喜怒無常、尖酸刻薄。

柯以淼看見她的嘴唇止不住發(fā)抖，心里又升騰起對自己的恨意，強(qiáng)烈得幾乎讓他燃燒起來——在保姆那里耍得什么威風(fēng)？

“對不起?！笨乱皂嫡Z氣還硬著，卻已經(jīng)垂下眼簾，偏過點頭去。他語氣中帶著厭煩，卻是對自己的，“你也不用著跟個殘廢一般見識?！?/br>
保姆咬著唇，但是也不會發(fā)什么脾氣，只能矗在那里。她又聽見柯以淼說，“謝謝了，我從來不吃甜食。”

保姆沉默著點了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說法。

她走了之后，柯以淼看了眼手機(jī)——七月八號。

他這會兒才后知后覺地想，原來今天是我生日啊。

柯以淼想把這個新奇的發(fā)現(xiàn)告訴尤東南，再次給他打電話，機(jī)械音卻再次響起。

這次直接關(guān)機(jī)了。

柯以淼低低的笑聲在房間中回蕩著，垃圾桶里的奶油生日蛋糕散發(fā)著很淡很淡的甜味。

晚上十一二點，外面夜幕四合，房子里也沒有一點光亮，柯以淼覺得十分口渴，便從睡夢中醒來，他獨自往輪椅上挪，只是還迷迷糊糊的，就有些重心不穩(wěn)，直接就從輪椅上跌了下來。

沉重的輪椅側(cè)翻，壓在柯以淼身上，他手肘拄在地上支撐著自己的身體，一陣鉆心的疼痛便從他的腰椎往上竄，手臂皮膚擦過床頭柜，也火辣辣的疼。

柯以淼疼得悶哼出聲。

第2章

“廢物?！笨乱皂翟俅卧谛睦锪R。

保姆房間的燈光還亮著，白色的光灑在門縫下邊——她沒關(guān)緊門，料想是認(rèn)為柯以淼睡熟了，便在自己的房間里與男朋友視頻。

她在小聲啜泣，恨恨地罵，言語中帶著強(qiáng)烈的委屈，“他憑什么這么說我？我在他們這里打工，又沒欠他什么！我是不小心燙了他，可是他又不會疼。也就是他們給的薪水多，我才愿意在這里做?！?/br>
她男朋友溫柔地哄她，“做的不順心就辭職吧，我也養(yǎng)得起你，日子緊巴一些而已?！?/br>
小姑娘說了兩句，情緒倒是也平穩(wěn)了下來，她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