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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時,因宣帝私生女之風(fēng)聞,她常為人所欺。我初見她時,同叔父一般,以為她一弱質(zhì)女兒,受此非議,今后多是坎坷命薄。豈料——” 院墻外的烽火與天光一同淡去,成鈺點燃一柱清香,祭與季蒙先靈前,喃喃低語,亦多些許溫沉。 “那時,她撕了裙裳,掄起拳頭便打了過去,將那些嘲弄她的孩童都打哭了,自己才哭出來。” “我問她,何以淚不輕彈?她答說,惡人未遭報應(yīng)前,哭,是對自己的妥協(xié)?!?/br> “您看,這樣的性子,多固執(zhí)呀……” 起初,成鈺也只是怕這丫頭走上歧途,便想拿些旁事讓她想開些。教書習(xí)字,乃至于談?wù)搰绿煜率?,也并不避忌著她,漸漸地,她笑得多了,心里再不裝著那些身世怨憤,相反之,她心里開始裝起了天下。 他救贖了她,卻也因此害了她……教她背起了那些本不該屬于她的責(zé)任。 “她十二歲時,第一次隨父上了戰(zhàn)場,肩上受了箭傷,京中的貴婦迂腐,嘲曰閨中女子舞槍弄棒以至體態(tài)有瑕,恐遭夫家嫌惡。我怕她聽了掛心,見到時,她只興沖沖地向我炫耀她新得的神駒。” “她總是不讓人擔(dān)心的,不叫苦,也不叫痛。便是每回問起,她又笑著說,世上黎民百姓吃的苦多了,她這般衣食無憂的人豈有叫苦之理?!?/br> “可終究是苦的,不是嗎……” 一柱煙華緩緩燒至一半,絮絮低語間,身后一道疲倦的人影自門外走了進來,涓滴血腥,一路蜿蜒至祭臺邊。 “結(jié)束了?”成鈺輕聲問。 “多謝你,把雪仇的機會讓給了我?!奔緶嫱⒌窝娜祟^輕輕放在供桌上,染血的手接過成鈺遞來的三柱新香,插在靈前,隨后撩起仍濺著血滴的衣擺,跪下來重重地叩在地上。 一下,兩下,三下,至額間見紅,她扯下發(fā)簪,任青絲鋪下,拔出匕首削去一縷長發(fā),丟入燃著黃紙的銅盆中。 成鈺見了,并未阻止她,凝視著她的側(cè)臉,問道:“既已親自斬首雪仇,又是何必?” “我為君,他為臣,明知其有過,不直言指出,致令其遺禍無窮……故,他手上之人命,有我一份。以發(fā)代首,算我欠太傅的?!?/br> 季滄亭看著那截長發(fā)在銅盆里緩緩化為灰燼,看著看著,眼前便模糊了起來。 十年了,親緣離,山河飄零,孤家寡人……太多了。 她想說些什么,眼前卻是一暗,一雙修長溫涼的手輕緩地捂住她的雙眼,緩緩把她僵冷的身軀擁入懷里。 “沒事了,可以哭了?!背赦曊f道。 她本是想拒絕的,一張口,卻僅僅發(fā)出了一聲遲來了多年的崩潰嗚咽。 “我……我對不起他們……我誰都救不了,爹……娘,老彭,那些死在戰(zhàn)場上,死在戰(zhàn)場下的人,要是……要是我再做得好一些,他們……他們本不會死的……我欠他們的性命,我……” 成鈺緩緩撫平她瀝遍了風(fēng)雨的長發(fā),靜聽著她斷斷續(xù)續(xù)的哭聲,溫聲安撫著。 “你不欠誰的,若真的難受,我們便去塞外,去江南,去每個失去他們的地方,為他們點一盞燈……山長路遠,這一次,我們同去同歸。” 燭光逐漸淹沒在放亮的天光里,墻外的喧囂逐漸遠去,太陽再一次落下的時候,城頭掛起了嶄新的皇旗,而很快,不安又急促的腳步聲匆匆趕至門外。 “師父?!毙l(wèi)瑾略有局促的聲音出現(xiàn)在門外,宛如交功課一般,惴惴道,“……庾大都督率軍勤王,京中通王余黨與趁機造亂篡位的世家均已掌控,不服造亂者俱已正法?!?/br> 里面半晌無聲,衛(wèi)瑾探出半個頭,見成鈺背對著他,略有慌張道:“師父,我登基之后第一道旨意便是將你削爵軟禁,我怕你們不高興,就來……” “噓……” 成鈺抬起手指放在唇邊,在衛(wèi)瑾訝異的目光中,他低下頭,徐徐綻出一個久疏問候的淡笑。 “小聲些,她睡著了?!?/br> …… 懷武初年三月,文帝定亂于京都,登基后,平世家、通王之叛亂,整肅朝綱,驅(qū)逐權(quán)臣。而后一年,削軍支,重農(nóng)桑,一改百年間世家蔭庇取仕途之風(fēng)氣,以科舉錄仕,僅一年間,治下氣象一新。 同年間,軟禁在國公府的成鈺,因卷入世家奪國之案,為新朝臣工所忌,再三彈劾之下,為一洗新朝氣象,新帝終于下旨,奪天下世家蓄兵之權(quán),命成鈺放歸嶺南,從此治學(xué),不得復(fù)用。 冬臘月,城門外,雪松蔭,老地方。 “……世家的時代結(jié)束了,往后惟才取仕,像王矩這種傻子大概不會再出現(xiàn)在官場上了,真是本朝一大幸事?!?/br> 季滄亭自城門處看罷來年春闈的新政布告,壓低了頭上的帷帽,剛一回到馬車邊,就被前來送行的向婉婉塞了一只手爐。 也不是第一次別離,只是此一回別,不知何時能再見,向婉婉多有傷別之想,將自己手繡的護膝放進季滄亭的馬車?yán)?,紅了眼眶。 “雖說穆大夫醫(yī)術(shù)高深,但你早年那些刀傷凍傷,都是需成年累月地靜養(yǎng)的,嶺南路遙,莫要凍著了?!?/br> “她才沒事,那獨孤老頭說她現(xiàn)在是什么內(nèi)功先傷后發(fā),不破不立,要不了兩年便壯得像頭牛?!弊鳛橐粋€真正的南方人,穆赦揣著袖子抽了抽鼻子,眼熱地看著季滄亭的手爐,“他還說,經(jīng)此一役,對你們老衛(wèi)家的絕世武功又有了新的期待,去塞外見他的夢中女狼之前給你留了戰(zhàn)帖,你可瞧見了?” 季滄亭:“還有戰(zhàn)帖?我怎么沒看到?” 向婉婉瞥了一眼城頭上正在被衛(wèi)瑾躬身拜別的成鈺,道:“那定是被老師截下來了。” 季滄亭嘖了一聲,又注意到衛(wèi)瑾在城頭探頭探腦地,卻不是看她這個親姑姑,一時心情復(fù)雜,小聲對向婉婉道:“我聽說衛(wèi)瑾這小子學(xué)著理政之余,日夜攻讀歷朝歷代情詩名篇,想是等毛長齊了之后就向你剖白心意的,你可知曉?” 向婉婉唔了一聲,道:“他那詩文老師拿給我看過,行文雖青澀,但勝在日練一闕,意志堅定,天長日久當(dāng)有所成就?!?/br> 季滄亭自從發(fā)現(xiàn)自家侄子覬覦自己閨蜜,心里總不是個滋味,越發(fā)想把侄子抓起來打一頓,聞言酸道:“你可想好了,你若答應(yīng)了這小子,往后可是要進宮的。我是在位短,日子再久些,別說那些朝臣了,徐相都恨不得給我安排十個八個男人,何況這小崽子——” “哦,已經(jīng)有了,鴻臚寺安排了兩個番邦的嬪妃,昨兒午后我便見到了?!毕蛲裢褚荒樀坏馈?/br> 季滄亭:? 向婉婉繼續(xù)道:“還是陛下帶我去的,那兩個番邦女子,一個母族擅長制鋼,比匈奴當(dāng)年用的烏云鋼還好些,等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