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恭敬敬，又有些難為情：“他走之前跟臣說，如果太后不嫌棄，可讀一本書。不過這本書著實難登大雅之堂?！?/br>
太后好奇道：“什么書？”

“丁采微的，他說書里有治陛下脾氣的偏方?！?/br>
太后眉頭更皺：“這不是禁/書嗎？好個陳酉，官當(dāng)閑了，有時間看這混書?！焙鋈痪X，質(zhì)問，“你不會也看過吧?！?/br>
太后心里跟明鏡似的。

袁鶚頭冒細(xì)漢，就知道不該為陳酉提這檔事。罷了，就當(dāng)盡了他倆同僚之誼。

文太后略微不滿：“我說你們，年紀(jì)輕輕都不多看些正經(jīng)書?！?/br>
不服，又表現(xiàn)出唯唯諾諾：“陛下也看過的?！?/br>
文太后臉色忽的一黑：“翰林院莘莘學(xué)子，莫不成都看過了？”

言簡意足：“不至于?！?/br>
文太后心情一時一言難盡。

袁鶚：“除了陳酉，陛下的左膀右臂還有一人。太后可讓景鶴去問問。”

文太后無可奈何：“也只有他了。你退下吧，傳人去廣祿宮，請皇帝到未央宮用膳?！?/br>
“是?！?/br>
廣祿宮內(nèi)，旮旯小閣已經(jīng)落成，放得一床一柜、一桌一臺，除此之外再容不下其他飾物。南面墻上鑿了一口一尺寬的窗，不修邊幅，顯得格外寒磣，北面墻上掛起老子畫像，地上隨意扔了一張蒲團。像間禪室，全然沒有皇家寢殿的面目，若沒有連綿的宮宇作襯，說是民房也不為過。

郁泱將此次出宮收獲的九枚小紅紙鎖進一個小盒，塞進了床底。這九枚信條害得他整整挨了五頓揍。

緊閉的房門外，宮女啟稟道：“陛下，這件魚戲蓮葉衫已經(jīng)清洗好了?！?/br>
郁泱開門接過衣裳后又把門關(guān)上。衣裳已經(jīng)不能再穿了，稍不注意就容易劃破口子。郁泱將其鋪在枕頭上，作枕巾使。

不過一會兒門外又道：“陛下，戶部尚書景大人請見。”

郁泱放下手頭的瑣事出去接見大臣，并沒有十足的心力，若不是景鶴他定會叫人打發(fā)走。“朕明日才理政，你有何急事？”

景鶴看得出郁泱當(dāng)前的心態(tài)，早知不來了好，不敢多打擾：“無他，來問陛下安?！?/br>
“太后令你來的？”郁泱調(diào)頭轉(zhuǎn)回閣子內(nèi)。

景鶴處在原地不動：“太后關(guān)心陛下。”

已有宮人來請過了，讓他去未央宮用膳?？上肽赣H又會問他諸多問題，他不愿相告。如果母親當(dāng)真看得開，當(dāng)初他新婚之夜，皇后便不會說沒就沒了。他如今已不奢望任何人能滿足實現(xiàn)他的想法。

郁泱一邊整理書籍一邊道：“朕的家事你莫管，說正事。時隔四月之久，你一定有事要奏?！?/br>
景鶴猶豫了會，道：“正事的確有兩事，不過不急于現(xiàn)在。陛下忙，臣先行告退?！?/br>
郁泱：“有事便提?！?/br>
提或不提景鶴思慮了很久，聽得班姝案后內(nèi)心更是復(fù)雜，皇帝如此“孩子氣”，還不知能否獨當(dāng)一面，如若不能，便是紙上談兵，更可能招來殺身之禍，如果能，又將困難重重，不知郁泱抗不抗得住。于臣他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言，但于兄弟但說無妨，只當(dāng)探探郁泱的意思。便走近閣門，維持郁泱能聽到聲音，小聲道，“自大修水利、興建道路、建設(shè)基礎(chǔ)以來，國庫吃緊。帝國建立已近三十年，臣懇請…”頓了頓，然后大膽道，“是時候削藩了?！?/br>
削藩，非同小可，非一時半伙能定之事。郁泱收到這個意思，將此提議擱置一旁，道：“另一件事是什么？”

另一件事恰同太后意思，景鶴不敢輕易冒犯，沉吟片刻道：“立國之時，先帝為安撫諸侯，曾言‘郁氏無需千秋萬代，后世自當(dāng)擇賢而主’，此言一出成全了諸侯多少野心。如今郁氏已是二世，諸侯一直未敢表態(tài)，皆因匈奴一直對我朝虎視眈眈，諸王莫敢挑梁。如今我朝日益強盛，碩果將成，而市井漸有改立君王的言論，怕是有人按捺不住，開始散播輿論了。江山不穩(wěn)則亂，何為穩(wěn)，一姓氏的長治久安則是穩(wěn)。如今急的不僅是依附郁氏的諸臣，還有渴望太平的黎民百姓。”

“你想說什么。”

景鶴屏住呼吸，冒著被郁泱迎頭大罵的風(fēng)險，一氣呵成：“望陛下早日成家，生育子嗣，穩(wěn)定大統(tǒng)?！?/br>
莫名火起：“出去?！?/br>
景鶴也沒耽擱：“臣告退?！?/br>
“慢著。”郁泱記起一事，道，“朕聽聞安逸一家三口命喪火海，戶部可查實了？”

“地方還未上表此事。”同窗一場，雖嫌安逸聒噪，但著實惋惜，“可悲！”

郁泱：“人既然死了，你去銷了安氏的戶籍。”

景鶴：“想來地方戶部已經(jīng)查實，正在上表路上。到時候戶部自會銷戶。”

郁泱叮囑道：“你現(xiàn)在去銷?！?/br>
“臣…”景鶴當(dāng)即察覺到蹊蹺，不敢抗命，“臣遵旨?！?/br>
第44章無題2.0

立國伊始，國體為郡縣制與封地制混合并存。幽王打下的半壁江山歸屬朝廷，實行郡縣制，歸順先帝的諸侯依舊坐擁原來的封地，屬封地制。

先帝的大謀士虞老前輩留下的治國手札中提到，吞并諸王、徹底郡制是大周的第一任務(wù)。

當(dāng)年先帝撤銷諸國國號，酈國改成晉州，晏國改成蒼州…名義上不再有列國之分，為后世削藩鋪好了道路。諸王怒而不言，不僅因為先帝風(fēng)華正茂、擁有鐵甲雄獅，還因帝國羸弱，連年征戰(zhàn)的土地已經(jīng)千瘡百孔、貧瘠困乏，加上外族勢強，有“誰挑大梁誰先陣亡”之俗話。

然而竹馬未枯、青梅未老，先帝走得賊快，計劃好的藍(lán)圖還沒完成一半便扔給了子孫。匈奴亦不是省油的燈，隨后發(fā)動了莽湯大戰(zhàn)，這場戰(zhàn)役原本是要輸?shù)?，?yán)格意義上的確是輸了。

郁泱清楚的記得大周九年冬那個空氣異常渾濁的傍晚，黑滾滾的硝煙彌漫在鹿州城，風(fēng)中搖曳的血色旗幟像地獄飛來的靈幡，在凄慘的哭嚎聲中召喚亡魂。郁字的皇旗被匈奴的鐵蹄踩進人rou和成的爛泥，腥臭的鮮血匯合成溪，哀鴻遍野。

這一戰(zhàn)大周雖然沒有瓦裂，但徹底毀了rou身。一事敗事事敗，外族趁勢入侵，南北東西進攻中原，大周版圖就像一坑水洼，在烈日的曝曬下越晾越小。帝國在風(fēng)雨中飄搖了十余年，靡靡不振。百姓聞風(fēng)喪膽，每一天都活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

大周二十二年春，屯箕一戰(zhàn)大周再也撐持不住，零落成泥，徹底淪喪。那晚的殘陽來得比晚秋更加強烈艷麗，晦暗的天空盤旋著食腐的黑鴉，時不時發(fā)出瘆人的尖叫，把原本腥紅色的頹原映照得更加凄凄慘慘。

他揮開凌亂的發(fā)絲，露出邋遢的面龐和一雙寂如死潭的灰眸，執(zhí)起腳下襤褸的衫擺，拖著沉重的步子一瘸一拐地登上被火熏黑的祭壇。風(fēng)盛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