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肚，韋驍哲理智尚存，他湊到喬嘉航跟前，壓低聲音訴說著。

那酒氣令喬嘉航終于看他一眼，他飲盡杯中最后一點酒液，神情冷淡得仿佛他在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guān)。韋驍哲激動起來，

“憑什么林靖棠能夠和你快快活活地在一起，而我就要干那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韋驍哲眼里似有痛苦，但燈光太暗，喬嘉航又無心分辯，他覺出對方接下來的話絕不是自己想聽的，因而站起身準(zhǔn)備離開。

“不要走！”韋驍哲一把抓住喬嘉航，“我……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

喬嘉航捋下他的手，只冷淡道：“你當(dāng)初盜取信息時，怎么不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停手？”他不欲多說，直接離開酒吧。坐上車后，在駕駛座靜坐了片刻，心里氣悶非常，腦海里不斷浮現(xiàn)的是韋驍哲剛剛說的話，他發(fā)動汽車，方向盤一打，往家里的方向開去。

到家時已臨近十二點，他知道父親前幾日就與老友敘舊，一同去某個新發(fā)現(xiàn)的釣魚好去處旅行，母親因為某個原因推脫未去，而今晚就是好時候——他總還是要問個明白。

深夜的突然回家似乎令家里的傭人都感到非常驚訝，而他又一身酒氣，臉色想必也不太好看，這些都是難以掩飾之態(tài)，他索性不去管它，開口便問迎上來的第一個人：“我媽在哪？”得到回答后的第二句則是：“琛時在家嗎？”

幸好沈琛時今晚因友人生日，參加派對仍未返家，喬嘉航只叮囑眾人一會不管有什么動靜，都不得上二樓來，其他人應(yīng)聲回房，他在原地站了片刻，先去喝了杯水，才慢慢上樓。

母親覺一向輕，想必剛剛樓下的動靜她其實已經(jīng)聽見，更可能的情況是她正在等他去找她。喬嘉航只覺此刻情景堪稱荒唐，喝得半醉的兒子大半夜有家不回，偏要跑來擾母親清夢，接下來還要質(zhì)問她是否在多年前犯下過故意殺人未遂。

真是荒誕。

父母的臥室在走廊左側(cè)盡頭，有一個大陽臺，臨著花園里的那一大叢香檳玫瑰，那是母親喜好的花朵。

喬嘉航看到門縫里透出來的燈光，他略站了片刻，仍是敲門。

母親很快應(yīng)了，聲音是懶倦的，喬嘉航身為她三十多歲的兒子，從中聽出已強行壓抑的不耐煩，他知道今晚過后他們母子兩將不會再如過往一樣互相對待，他們的關(guān)系將降至冰點，但他仍是推門進去了。

有些事情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避過去的，他需要先從她口中聽到那個心里早已預(yù)料到的答案。這些都是必須的。

“這么晚來，有什么事嗎？”喬初荷坐在床上，床頭柜上的臺燈被調(diào)放出模糊的光線，她神情冷淡，顯然無心與他多說。

“你和林跖是什么關(guān)系？”喬嘉航也不想再兜圈子，僅是冷冷問道。

喬初荷只是微微一笑：“這種事情，你不是已經(jīng)查到了嗎？”

那一瞬喬嘉航突然福至心靈：“我最開始找的人——是你的人？”所以才避開了所有重點，令他一頭霧水。

喬初荷并不回答。

喬嘉航注視著她唇角嘲諷般的笑容，驟感渾身冰冷：“……我的親生父親是誰？”

沉默。

喬初荷不說話，她只是盯著喬嘉航，盡管她的眼角已經(jīng)有了細(xì)紋，黑曜石般的雙眼依舊明亮，她曾經(jīng)也是明眸善睞的美人，如今保養(yǎng)得當(dāng)，依舊能輕松窺見當(dāng)初風(fēng)韻，沉默令喬嘉航煩躁，她這樣的眼神更令他焦躁。但是真正焦心的是那個問題的答案。

“聽說林靖棠去檢測你倆的DNA了？”喬初荷捧過一旁的茶盞喝了一口，慢條斯理地抬眼看喬嘉航，“你去問他不就行了？”

喬嘉航?jīng)]有說話，他還有個問題，卻比自己的身世更難問出口，而且他也不保證母親會回答，不，應(yīng)當(dāng)說，她絕對不會回答的。

“你若是沒有什么事，可以走了。”喬初荷道，“大半夜的不睡覺，還跟個毛頭小子似的像什么樣子？”

“媽。”喬嘉航低聲道，“接下來那個問題你能說實話嗎？”

喬初荷只注視著他，沒有說話。

“問完這個問題后，我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家來?！眴碳魏降吐暤溃斑@可能是我們之間最后一次——你能答應(yīng)我嗎？你不用說出口，答案是否，你就用勺子敲一下杯沿，答案為是，你什么都不用做。如何？”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她會拒絕他。但是——

“你問吧?！眴坛鹾芍皇锹砸活D，還是應(yīng)下了。

“當(dāng)年導(dǎo)致顧久云雙腿重創(chuàng)的車禍，跟你有關(guān)系嗎？”喬嘉航問。

一室寂靜，長久的，真正令人窒息的沉默。喬嘉航直勾勾地盯著喬初荷捧在手中的杯子，沒有動，她的雙手穩(wěn)穩(wěn)地放在身前，捧著被子，沒有哪怕一點點要動的傾向。

喬嘉航感覺自己喉管仿佛被什么堵住，火辣辣地痛，氣管極致緊縮著，令他難以喘息，喬嘉航就那樣僵立在門邊，無法動彈，直到有人從外面敲了敲門。

喬初荷目光一閃，投向門邊，卻不語。

還是喬嘉航應(yīng)聲：“——誰??？”

“嘉航，是我。”

直到回到和林靖棠共同的家，喬嘉航都任是有些恍惚，此刻的他仿佛已分裂成兩半，一半的他仍是陷在剛剛與母親的對話中無法脫出，而另一半的他卻已經(jīng)開始思考林靖棠為什么會突然找到他父母的家里去。

“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泵鎸碳魏嚼Щ蟮难凵瘢志柑姆路鹄硭鶓?yīng)當(dāng)般開口道，阿姨早已休息，客廳內(nèi)只亮了盞低矮的地?zé)?，林靖棠從后面抱住他，兩人一時陷入沉默。

“……之前不是你不愿回家嗎？”喬嘉航因林靖棠突然的熱情而一時茫然，回頭要看他，卻被抱得更緊。

林靖棠不語。

“其實你早就該猜到的吧?！眴碳魏降托σ宦暎蝗坏?，“我們倆個其實——”

“別說了。”林靖驟然打斷，“——別說了。”

他扳住喬嘉航的下巴，引著他轉(zhuǎn)向自己這邊，邊吻住他的嘴唇。喬嘉航不再掙扎，只是由著他吻，雙目緊閉，眼淚卻還是忍不住流下，濡濕了臉龐。

他們在一起，已經(jīng)快七年了。

四

在鑒定結(jié)果出來之前，林靖棠和喬嘉航都默契地忽視掉這件事，兩人都按下不提，好似相安無事，每日準(zhǔn)時回家，一舉一動間都飽含脈脈深情，可不安仍如暗流涌動，林靖棠能從喬嘉航的眼神看出來。可他不愿點明。

這種情況下的等待與未知具是煎熬，喬嘉航路過林靖棠的書房時，從半掩的門縫中看到他在等下把玩一個微閃的東西，是那枚他用來求婚的戒指。

林靖棠說明天就能夠拿到結(jié)果。喬嘉航在門邊站了會，仍舊是沉默著走開。他說不出讓林靖棠不再管DNA鑒定結(jié)果的話。怎么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