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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連綿不斷,朱白樓閣相屬, 雪里拖槍獅子貓晃動著貓尾, 悠然漫步過細瘦屋脊。 寬闊的庭院一角中, 垂絲海棠枝葉茂盛,綿軟腰肢上綴著嫵媚的簇簇花團。 小秾華從屋脊跳上海棠樹枝, 驚動粉雨零落。 穿著絳紫襦裙的女子輕輕拂去落在手稿上的一瓣粉花, 指若凝雪, 纖長細膩。 “原以為蔡主簿擁有開闊心胸, 原來不過如此?!?/br> 蔡中敏變了臉色:“公主何出此言?” “蔡主簿認為,人生來就有貴賤之分嗎?” “當然不是如此!”蔡中敏生氣道:“若是乞丐生在王侯之家,一樣也能成為王侯!就像這花瓣,同樣都是一棵樹上掉下來的,有的落在了公主身上,有的卻飄進了那臭水溝里,但不管如何,它們都是一樣的東西,沒有本質(zhì)之分!” “既然先生認為人生來沒有貴賤,那么又為何宣稱男子應以才華為主,女子應以德行為主呢?” 秦秾華將手稿放回開闊的矮桌之上。 “這……”蔡中敏被問得一愣。 “這本蒙學之書的教導對象是學子,學子便是學子,無男女之分。‘男子尚才,女子尚德’,諸如此類的句子,我不想再看見了。” 蔡中敏臉色羞愧:“微臣明白了……” “先生的書寫得很好,只是若這般書寫,卻永遠沒有可能流通大朔?!?/br> “若是公主說的男女之別,微臣改便是了!” “先生這篇手稿中的男女之分只是為我不喜,但無神之說,卻是為天下所不喜?!鼻囟屓A抬起眼,輕聲道:“既然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那么是否九五之尊之位,也是人人都坐得?” 蔡中敏一驚,臉上血色驟失,伏地就拜。 “公主明鑒,微臣——” 蔡中敏一窒,說不出后面的話。 秦秾華端起矮桌上的茶盞,神色平靜,緩緩道:“雖無此意,但確是如此。是這樣么?” 蔡中敏沉默許久后,面色轉(zhuǎn)青,怒聲道:“微臣知道這番話著實不妥,但我絕不承認有天命一說,若公主強要扭轉(zhuǎn)微臣觀點,我寧可敝帚自珍,放棄著書立說!” 蔡中敏情緒激動,被他怒目而視的秦秾華依然神色淡淡。 “先生可知,君權(quán)天授之說是從何時開始?” “始于漢朝大儒,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應一說?!?/br> “非也?!鼻囟屓A說:“君權(quán)天授,自周朝時就已經(jīng)存在?!?/br> 她抿了一口飄著枸杞的碧螺春,在蔡中敏屏息凝神的注視里放下茶盞。 “據(jù)記載,周文王乃‘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而同一時代的殷人則將神明稱為上帝,主宰風雨災祥及人間禍福。先生可知,歷代君王為何要強調(diào)‘天’的存在?” “……” 秦秾華看著欲言又止,神色窘迫的蔡中敏微微一笑:“看來是知道?!?/br> “既如此,先生又可知,百姓為何要相信‘天’的存在?” 蔡中敏氣憤道:“百姓愚昧,自然是上行下效,別人說什么就信什么!” “百姓為何愚昧?” 蔡中敏又是一滯。 “百姓愚昧,是因為缺乏開蒙的機會。而先生此刻進行著許多思考,是因為受過市井百姓,山村野夫拍馬難及的教育,是與不是?” “……是?!?/br> “蒙學之書就是為此而生。民間有句俗話,飯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開蒙百姓,也是如此。先生只要在他們心中種下一個一視同仁的種子,這枚種子,早晚有一天會成長為遮陰大樹。到那時,人們自然會思考,既然四民無貴賤,兩性無尊卑,那么君臣之別,人神之別又在何處呢?” 雪地拖槍獅子貓?zhí)锨囟屓A的雙腿,她低下頭,輕輕撫摸獅子貓雪白的毛皮。 女子的每一句話都如此輕柔,聽到蔡中敏耳中卻無異于平地驚雷。 “圣人之所以為圣人,是因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是小節(jié),濟世□□,利國益民是大仁。只要大仁不辱,小節(jié)有虧又如何呢?” 蔡中敏醐醍灌頂,再次跪拜在地,真心實意道: “微臣愚鈍,今日得公主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微臣回去以后,一定潛心修改,必不會讓公主失望第二次!” 秦秾華起身,獅子貓從膝上跳下。她上前一步,親自扶起蔡中敏,笑道: “我便等著先生大作了?!?/br> 蔡中敏離開后,小秾華蹲在地上朝她不斷喵喵叫著。 秦秾華重新坐下,向它伸出手掌,將朝她走來的獅子貓小心抱起,放于膝上。 她輕柔撫摸獅子貓如雪的頭頂,屢次安撫后,獅子貓依然不能安靜下來。 “你想他了嗎?”她含笑道。 獅子貓睜著渾圓的大眼睛看著她:“喵~” “再過不久,他就能回來看你了?!彼χ鴵狭藫溪{子貓柔順的下巴:“要乖?!?/br> …… “殿下,你在看什么?” 譚光擦著**的頭發(fā),站在院子里往上看。 高大的榆樹上,少年半靠著粗壯枝干,烏黑的雙眸定定望著悠遠夜空。 “皇宮。” “能看到嗎?” 樹上的少年沒有回答。 “大澡堂已經(jīng)沒多少人了,殿下再多等一會吧。” 秦曜淵從喉嚨里應了一聲, 譚光一邊擦著濕發(fā),一邊走入他們?nèi)说乃奚?,武岳不知又在搞什么,澡還沒洗就把床簾拉得嚴嚴實實。 他放下洗漱器皿,走過去,一把拉開武岳床上的布簾。 “你干什么呢!”面紅耳赤的武岳像受驚的兔子,一個轉(zhuǎn)眼就躥下了床。 譚光狐疑地看著他藏在身后的雙手:“你拿著什么呢?” “呵呵……沒什么,你看錯了吧……你泡澡回來了?大澡堂還有人嗎?我洗……” 武岳想要渾水摸魚,奈何譚光眼疾手快,在他訕笑著想要從譚光身邊經(jīng)過時,譚光忽然出手—— “哎!老譚你這人怎么搞的!別搶!別搶!” 兩人打出宿舍,譚光無意瞥到一眼武岳手里的圖本,黝黑的臉立馬紅透了:“武岳!你竟然——” 武岳轉(zhuǎn)身就將手中的畫本子扔向樹上的少年。 秦曜淵一伸手,穩(wěn)穩(wěn)接住了飛來的畫本。 “殿下!非禮勿視!”譚光急道。 樹上已經(jīng)響起了翻閱的聲音。 武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理直氣壯道:“古人都說,食色性也。我看點畫本子怎么了!” “你那是普通的畫本子嗎?你——”譚□□憤地瞪了他一眼,轉(zhuǎn)而又看向樹上的少年,急道:“殿下!” 少年手中的畫本子已經(jīng)翻了一半,從扉頁看到書中,少年始終漫不經(jīng)心,仿佛看的不是春宮,而是什么掉書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