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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他一把拉住薛景泓的左手臂,將他扶起,面無表情地道:“你救了我三次,一次是在黑云山我臥病不起之時,一次是被困穆宅之時,還有一次,便是剛剛,幫我躲過冷箭。我雖恨你害得我國破家亡,可因著這三次,你竟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br>他的聲音里透出一股自嘲的意味來,緩了緩,又道:“我不會就此放過你,可也不會恩將仇報。今日我不會趁人之危殺掉你,可待到明日再與你相逢戰(zhàn)場,就勢必要取你首級!”他話落,再不肯多說一句,手中卻是執(zhí)著劍,奮力格擋掉周身的箭矢。薛景泓心中感慨萬千。崇玉沒有把他扔在這兒已經使他喜出望外了,更不敢奢求對方的原諒。他轉身將穆崇玉拉到身后,反挺身擋在他的前面。最后一絲暮光漸漸消逝,夜色鋪天蓋地的漫上來,包裹了整個天空。箭矢已經放完,穆崇玉這邊也傷得七零八落。遠遠望去,一片傷病殘將,分外狼狽。穆淵指揮兵馬慢慢包圍上來。他們身處上游,穆崇玉身在下游,自上到下,無論是放箭,還是俯沖過去,對方都沒有抵擋之力。穆崇玉他們一退再退,可眼下,身后便是那條河,再無退路。穆崇玉暗中環(huán)視一圈。這段河道正處縣郊之地,無人看管,河面上光禿禿的,連一座木橋也不見。唯有幾根浮木,間或從河水中飄過。穆淵見此情景,嘴角勾起一抹勢在必得的笑意。他翻身下馬,挺身立在前頭,含笑道:“崇玉,你已經無路可退了。”“不過沒關系,只要你肯乖乖過來,我便能保你一條性命。否則,這刀劍無眼,若真的不小心傷到了你,該如何是好?”對于穆崇玉,他本無意跟他動武,也叫弓箭手盡量避開了他,可若是穆崇玉不肯聽他的話,或是妨礙到了他的事情,他便不會再手下留情。穆淵說著,目光落在一旁薛景泓的身上,笑意頓斂。這個人竟實在命大,如此箭雨沖著他而來,都未能傷及于他!可他又無法直接下令斬殺掉此人。穆淵的身后盡是些北渝追兵,雖皆是兵營之中的小卒,可萬一有人識得薛景泓面目,懼于薛景泓威勢,他的計劃就會立即敗露!剛剛在百步之外,看不清楚,也聽不清楚,尚且可以蒙混試聽,齊放冷箭,可現在距離如此之近,又給了薛景泓一絲喘息之機,萬一他要力證自己身份,喝退這些北渝的兵卒,也是有可能的。穆淵如此想著,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穆崇玉已再不對穆淵抱有任何希望了,他搖了搖頭,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宣王叔,這是我最后稱你一句‘王叔’,自此以后,你我就是陌路之人,再無瓜葛?!?/br>“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再多說。”穆淵徹底沉下臉來,手中長劍一指,冷冷地吐出一個字:“殺?!?/br>明月既不肯落在他的窗前,偏要在黑暗中攀行,那他也只好撕碎這明月,玉石俱焚了!“南燕眾俘,既不肯俯首受降,便唯有死路一條。你們若不想回去受責罰,此刻便決不能放走一個活口!”穆淵轉過身去,對這一眾北渝士卒冷聲道。片刻之間,便聞一陣響徹戰(zhàn)場的殺喊之聲。這樣,即便薛景泓和穆崇玉還有什么話說,也無人有心思去理會了。穆淵退出戰(zhàn)場,冷眼旁觀著這一場殺戮。他就是這樣的人,能為他所有的,能為他利用的,他便百般厚待,如若不能,便只好一一清除掉。臨安郡那些商賈是如此,穆崇玉也是如此。然而正當此時,卻突聞一陣異動在這片混亂的戰(zhàn)場中蔓延開來。驚呼聲由小及大,漸漸地,所有的北渝士兵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有士兵驚慌地跑過來,口不擇言地道:“他、他們……那些逃俘們,他們跳河自溺了!”穆淵猛地瞇起眼眸,難以置信地望著夜色下看得不甚分明的河面,厲聲道:“你說什么?!”第30章死里逃生此時雖已過了立春,又在江浙一帶氣候溫和之地,可春寒猶料峭,尤其是日已西山,夜里的涼風泛起,白日里看著平靜無波的河流平添了幾分兇險和寒意。穆崇玉甫一扎進水中,頓感到這波濤澎湃,整個胸腔被四面八方鋪過來的水流,擠壓得沉悶無力。他使勁地憋住氣息,費力地攀住一根順流而下的浮木。他是習過水、懂水性的。江南之國,自來重視水上練兵的功夫,非但軍中士卒要能下水,他身為皇位繼承人,自小也受過教導,能潛水,保性命。只不過自他繼承大統以來,便再沒真正下過水了。曾經的穆崇玉哪里想得到,有一天會被自己的王叔逼到這個地步?他實在別無他法。可令他沒想到的是,不但跟隨自己的南燕舊部愿意隨自己一起跳入水中,那些鷹頭寨的兄弟們竟也二話不說地緊隨其后,一搏生死。畢竟他們與他不同。他與穆淵,已到了魚死網破的境地,他是寧愿投河自盡,也不愿屈降于穆淵,被他監(jiān)-視、囚-禁一輩子,喪失掉自己最后一絲尊嚴的。可這些人,卻還會有別的轉機。因為無論是穆淵也好,穆崇玉自己也好,只要立志滅渝復燕的皇室遺貴還剩下一個,他們就還有希望。跟著穆淵還是跟著穆崇玉,對這些人來說并無事關重要的差別。然而他們卻無一例外地選擇與他一起,跳入河中,一搏生死。水下的光線不甚分明,月光只吝嗇地在河面上灑下粼粼波光。穆崇玉勉強睜開眼睛,也只看得到一片漆黑??伤麉s恍惚覺得,河水似乎不那么冰冷了。然而這河到底十分寬闊,穆崇玉根本無法分辨是否所有人都能安然度過河水,是否有人不幸溺入水中。他甚至竭力浮出水面,舉目四顧,也無法分得清到底哪一側是來路,哪一側是彼岸。只見一片茫然無際的水面,只聞兩側風吹過之時,帶動的呼嘯的水流聲。他感到身體里的力氣在一點一點地流失,疲倦之感鋪天蓋地地漫上來。一個浪頭打來,忍不住地,他手上一滑,松開了那一根奮力逃脫的浮木。卻在這時,模糊地感到似有一只強勁有力的手掌拖住了他,拼命把他往水面上帶。*穆淵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這些北渝士兵大多從缺水干旱的塞外而來,即便到了中原,也是不熟水性,竟眼睜睜地看著穆崇玉一伙人跳入了水中。此時穆淵趕過來看,已見不到穆崇玉的身影,只能在這暗淡的夜色下看到幾個模糊的身影,奮力游出岸邊幾丈遠了。穆淵叫人點起火把,瞇起眼睛勉強往對岸望去,也僅僅依稀看到對岸朦朧不清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