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可他仍然回來了。在父親這件事之前，他先還聯(lián)系了那位熊老板，希望回來能找到一個工作。

他是昨天回來的，父親已經(jīng)下葬，甚至還來不及去墳前上一炷香，昨天晚上收到溫文耀一條短信，給了他一個地址約他今天在這里見面。

這家挺有格調(diào)的小餐館“回味”是溫文浩自己開的，他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沒有出去找工作，而是在崇醫(yī)大附近開了這么一家餐館，自己當(dāng)起了小老板。

宋文然并不好就這么干坐著，他問溫文浩：“你今年多大年紀？”

溫文浩說：“我二十三了，二哥?！?/br>
宋文然聞言笑了笑，說：“挺好，不知不覺都那么多年了?！?/br>
他們又坐了一會兒，溫文耀依然沒有出現(xiàn)。

溫文浩耐不住性子，拿手機給溫文耀打電話，掛斷電話之后對宋文然說：“他說他不過來了?！?/br>
宋文然不禁微微皺眉，“那他今天叫我來是為了什么事？”

“談遺產(chǎn)分配，”回答他問題的不是溫文浩，而是一個老太太的聲音。

宋文然聽到從門外傳來的聲音之后立即從椅子上起身轉(zhuǎn)頭看去，他看到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太太手里牽著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正從外面進來。

老太太年紀已經(jīng)很大了，連腰都不怎么挺得直，她死死抓住身邊小女孩的手，從外面走進來這短短幾步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

小女孩穿著白色的連衣裙，長頭發(fā)在腦袋后面梳了個整整齊齊的馬尾，一雙大眼睛帶著點膽怯，她幾乎是被老太太拉進來的，看到溫文浩，小聲喊道：“哥哥?！?/br>
溫文浩迎了上去扶著老太太，說：“奶奶，你先過來坐?！?/br>
宋文然微微一怔，意識到面前這個老太太就是他二十多年沒有見過的奶奶，他嘴巴張了張，奶奶兩個字沒能喊出口。

溫奶奶在椅子上坐下來，把小孫女溫文倩攬到身前，這才仰起頭看宋文然。她渾濁的眼睛里已經(jīng)映不分明宋文然的倒影，干癟的嘴動了動，半天才說道：“文然嗎？”

宋文然早已經(jīng)記不分明奶奶的模樣，卻還記得自己是有一個奶奶，他只能夠點點頭，說：“是啊，奶奶，是我?！?/br>
“一晃你媽把你帶走那么多年，都長那么大了啊！”溫奶奶說著話，眼里不知不覺泛了些淚光。

宋文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他只能夠點點頭，任由奶奶用干瘦的手握住他的手。

溫奶奶的手布滿了老人斑，她反復(fù)輕拍著宋文然的手背，像是有許多情緒要表達，最后卻什么都沒說出來，等她松開了手之后，看向溫文浩問道：“文耀呢？”

溫文浩神情有些為難，他說：“大哥說他不來了?！?/br>
“不來了？”

溫文浩小聲說：“大哥說，爸爸的遺產(chǎn)他一分錢不要，讓我們自己分?！?/br>
聽到溫文浩這句話，宋文然才瞬間意識到剛才奶奶那句“遺產(chǎn)分配”意味著什么，他頓時覺得尷尬起來。他和父親這邊家庭許多年沒有聯(lián)系，溫文耀突然聯(lián)系他時，他都不知道溫文耀是從哪里找到他電話號碼的。父親的遺產(chǎn)他是一分錢沒有想過，他甚至不知道從法律層面來說，他有沒有資格從父親那里分到遺產(chǎn)。

到現(xiàn)在他更是不明白溫文耀叫他過來是什么意思，他看一眼溫文浩，心里盤算著該怎么離開。

而溫文浩也在這時說道：“奶奶，我知道爸爸沒多少錢，就全部留給文倩吧，我和大哥——”說到這里他頓了一下大概是意識到還有宋文然在，話沒說完便朝宋文然看去。

宋文然遲疑一下，說：“我還有些事情，就先不打擾了，以后有機會我們再聚?！?/br>
“等等，”溫奶奶卻開口叫住了他，“文然你也別走，我有些話想要說?！?/br>
宋文然只好站在原地，等著奶奶繼續(xù)說下去。

溫奶奶伸手撫摸溫文倩的頭發(fā)，她說：“我知道你們都不是一個媽生的，小時候沒有一起長大沒什么感情，可你們畢竟還是親生的兄妹。”

溫文倩是他們父親第三段婚姻生下的女兒，那時候溫父已經(jīng)是快五十的人了，而溫文倩的mama卻才三十出頭。這段婚姻本來不被看好，文倩的mama甚至還和娘家斷了關(guān)系，如今夫妻兩個一走，只剩下孤零零一個小女孩跟著已經(jīng)八十多歲的奶奶過日子。

溫奶奶說：“我年齡大了，走路都走不穩(wěn)，文倩太小，實在顧不了她太久。她爸爸沒留下多少錢，十幾萬存款可能也夠文倩讀書讀到大學(xué)，我名下還有套房子，如果你們誰肯幫著照顧文倩，就把那套房子拿去吧。”

老太太說完這些話，溫文倩低著頭，眼淚嗒嗒全部落在了桌面上。她哭得很傷心，卻一點聲音沒發(fā)出來，只是實在忍不住了用力吸一下鼻子，讓鼻涕不至于流出來。

宋文然覺得她很可憐，可惜他幫不了這個家什么。

溫文浩扯了餐巾紙遞給文倩，說：“別哭?！?/br>
溫文倩接過來，默默擦眼淚。

溫文浩一臉為難，蹲下來握住溫奶奶的手，說：“奶奶你別這么說，文倩是我meimei，我和大哥都會照看著她的，以后讓她每天來我這兒吃飯，晚上我有空送她回去不就好了嗎？”

溫奶奶知道溫文浩是個善良的青年，她說：“這不夠啊，養(yǎng)一個孩子哪里是一天三頓飯的事情？她還那么小，沒個人照顧著該怎么辦？”

溫文浩沒有說話，他只是仰著頭看著溫奶奶，嘆著氣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他畢竟才二十三歲，從父母離婚之后他就一直住校，放假也是偶爾回去溫文耀那里住幾天，大多時候在外面打工自己賺錢。只有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一家人才會聚在一起吃上一兩頓飯。他不是不可憐溫文倩，可他一個半大的小伙子，剛剛出來社會，自己都照顧不好，哪里敢接下那么重的一個擔(dān)子。

這家餐館剛剛開張不久，他向溫文耀借了點錢又辦了點貸款開下來的，生意沒有完全走上正軌，店里也不敢請?zhí)嗳?，凡事都要自己親力親為，實在是沒有時間和精力來照顧溫文倩了。

如今溫奶奶在這里抱著孫女哭得傷心，溫文浩也只能夠說道：“奶奶你先回去吧，文倩的事情等我和大哥再商量一下?！?/br>
溫奶奶沒有回答，抬起頭看向宋文然。

宋文然微微一愣。

溫文浩連忙道：“二哥能做什么？他就是個回來探親的客人，跟文倩還是第一次見面呢?！?/br>
溫奶奶搖搖頭想要起身，溫文浩和宋文然連忙上前來扶她。溫奶奶推開了他們兩個，拉著文倩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說道：“你給文耀打電話，讓他回來看我，他還認不認我這個奶奶了？”

溫文浩還要過去攙扶她，“奶奶我?guī)湍愦騻€車?！?/br>
溫奶奶依然是推開了他，“不要你，我自己帶文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