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收起擺好的姿勢，咳嗽了一聲，拿食指關(guān)節(jié)敲了敲桌面。

桃木桌面發(fā)出兩聲低沉而富有韻味的“咚、咚”。

殷聲音響起的一刻，淮安手中吃了一半的糕點掉回盤子中，他整個身子一顫，雙手捂住耳朵和太陽xue。

殷淮安手指的骨節(jié)攥的有些發(fā)白，好看的眉毛皺起來，他聲音顫抖著說：“住手?！?/br>
看著他痛苦的樣子，銀葉一寸寸地斂起笑容，他走到殷淮安的身邊，從被褥下抽出那柄桃木劍，深吸了一口氣，聲音變得嚴(yán)肅認真起來：“殷少爺恐怕還不知道讓自己頭疼的是什么東西，你只藏起那把劍是沒有用的?！?/br>
他用手指細細摩挲著桃木桌面細膩的紋理：“你怕的是桃木?！?/br>
“你知道自己為什么怕這東西嗎？”

他沒有停頓，一口氣說下去：“世間有人、魂、鬼、靈，只有鬼是怕桃木的?！?/br>
銀葉掃視了一眼地上的豆米：“鬼怕的東西有很多，就是這些東西鎖住了你的行動和聲音，我要是想，你一輩子都出不來。”

殷淮安仍舊捂著太陽xue，將臉掩藏在手肘下面，他沉默地聽著，似乎仍在因為疼痛而顫抖著。

銀葉是真的討厭他這個自欺欺人的樣子，他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念頭，那就是——既然已經(jīng)說出口了，他一定要把真相血淋淋地擺在殷淮安面前，而且一定要他親口承認并接受。

銀葉逼問到：“大少爺還不明白？哪里不明白可以問我?！?/br>
殷淮安微抬起頭：“這是——什么意思……我不再是——”

“意思是說，你不是人了，人死散魂，魂死為鬼，恕我直言，少爺現(xiàn)在，可謂已經(jīng)是死得透透的了?！?/br>
銀葉補充到：“這幾日，就會有人來接你上路。”

屋子里靜極了，連喘息的聲音都聽不到。銀葉看到殷淮安稍稍張大了眼瞼，空寂的眼睛變得更加空洞。過了一會兒，他掩飾地閉上了眼睛，搭在額頭兩側(cè)的手指驀地滑落下來。他手指微彎，微顫，軟軟地垂在身側(cè)的被子上，那手指沒有力氣地握成一個空拳，緊了一下，又松開。

他沒有顏色的薄唇抖了一下，又很快地恢復(fù)原樣，只是聲音中的顫抖，是怎么也掩蓋不住的。他努力壓制住慌亂：“鐘先生從昨天開始，要告訴我的就是這個？”

銀葉狠下心去，“嗯”了一聲。

又是長時間的沉默。

就在銀葉準(zhǔn)備瀟灑地走人的時候，殷淮安微笑著說：“那你不也沒打算，鎖我一輩子，圈一輩子的錢，我擔(dān)心什么？”

銀葉覺得他好像沒摸準(zhǔn)重點，或者說，是一如既往的推拒與逃避。

銀葉又來氣了，他一開始就不打算放任殷淮安的糊涂，于是把事情從頭到尾同他講了一遍，從他倆在亂葬崗的偶遇，講到蒼野對待鬼魂的法子，從借尸還魂，講到十八層地獄，甚至還將陰違司的成員一個個給他介紹了一遍。

沒告訴他的有兩件事，一是嘉榮陷害他的事情，二是自己手握他半魂的事情。

不說嘉榮，是怕他會傷心，不說自己，是怕他知道了，自己心里會更加難過。

當(dāng)然，自己是靈師的事情也沒有提及。不知怎么的，銀葉覺得，還是讓殷淮安仍舊把自己當(dāng)做一個市井之中的騙子郎中，比較好。

這樣，他心里面沒有負擔(dān)，自己心里面也沒有負擔(dā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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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殷淮安傷心還好，讓人難受的是他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就像現(xiàn)在這樣，殷淮安又不說話了，他要是打定了主意沉默下去，任憑誰也別想撬開他的嘴巴。

銀葉就煩他這一點，一有什么事，第一時間把所有人都推得遠遠的。不知道是他不想讓別人知道，還是自己不想面對，或者是另有打算，總之他不想別人知道，誰都幫不了他。

正巧，銀葉現(xiàn)在也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因為他現(xiàn)在，一點忙都幫不上。

他們?nèi)瞬患s而同地沉默著，殷淮安靠在床上，銀葉和小鬼各占一只墻角。

一個時辰過去了。

又一個時辰過去了。

到了離開的時間，銀葉從墻角站起來，環(huán)顧了一下凌亂的房間，不知道從哪里尋到一把笤帚，一瘸一拐地掃起地來。

小鬼看銀葉拖著傷腿掃地，有些于心不忍，他從墻角跑出來，伸手去拿銀葉的笤帚，卻被銀葉輕輕地推開手。

銀葉將地上的豆米清掃干凈，拽開門口和墻上貼的符紙，拿清水灑掃了一遍整個屋子。

沒再回頭看床上的人一眼，他只是公事公辦地說：“大少爺，三天之約到了，我放開你了?！?/br>
銀葉在原地垂手站了一會兒，沒有聽到任何的答話，遂轉(zhuǎn)身拉著小鬼的手，向房門口走去，推門的時候，卻出乎意料地聽到了殷淮安的聲音。

他的聲音很輕，也很穩(wěn)，已經(jīng)沒有了沒有慌亂和恐懼的情緒，就像是朋友之間最普通不過的一句問話。

“還不知道，鐘先生的名諱?！?/br>
銀葉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名。

“鐘之遇?！?/br>
銀葉踏出房間，輕輕掩上房門，在門外站了一會兒。

小鬼湊到門縫上去看看，大少爺沒有起身，他轉(zhuǎn)過頭來仰視著銀葉的臉，感覺到銀葉握著他的手，緊緊地攥了一下。

銀葉旋即松開拳頭，長出一口氣，臉上揚起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語氣狀似輕松地說：“走吧?！?/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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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沒有回家，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銀葉臉色陰沉，小鬼卻偏偏要提大少爺：“等到那個叫蒼野的到了，大少爺是不是就更活不了了?！?/br>
銀葉收起陰沉的臉色，不屑一顧地說：“他本來就死了?！?/br>
“可是，他明明……”

銀葉沒讓小鬼繼續(xù)說下去，他指著西街街口那邊的一家鋪子，突然笑著對小鬼說：“殷秋山可答應(yīng)我了，你看，這一間醫(yī)館，明天就是咱們的了?！?/br>
小鬼陪著他干笑了兩聲，不買賬。

小鬼堅持自己的話題不動搖，他繼續(xù)抬頭對銀葉說：“你真不覺得，自己有點喜歡大少爺？”

看他死纏爛打揪住不放，銀葉愣了一下，隨后擠眉弄眼地說：“哎呦，你可得好好教育教育我，什么是喜歡，我還真不知道?！?/br>
這一招管用，小鬼臉紅了：“我……也不知道?！?/br>
銀葉繼續(xù)擠眼睛：“你這都十好幾歲了，我還以為，你早就對這種事情輕車熟路了呢！”

小鬼聽出來銀葉在寒磣自己，紅著臉不理他了，兩個人本來并排走路，小鬼生氣地快走幾步，把背影留給銀葉。

銀葉得意地笑了，小鬼卻又突然退回來，說了一句話。

“你就裝吧?！?/br>
銀葉臉上的笑容有點僵，他旋即對著小鬼瞪眼睛：“你竟敢這樣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