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菜單給一份罷？”小福朝那位打盹的男子嚷道，音調九曲十八彎

男子無精打采地抬頭看了眾人一眼：“客官，我們鄉(xiāng)野小店沒有菜單，只有現(xiàn)成的白粥小菜?！边@掌柜卻是個沒眼力的。

小福拿起一錠銀子往桌上一擺，神氣活現(xiàn)地剛想叫喚掌柜讓他開開眼，看今兒來的貴人，卻被皇上阻止道：“白粥小菜就白粥小菜罷，入鄉(xiāng)隨俗?！彪S即轉向周絮微微笑道：“恒之，你認為呢？”

周絮自然得順著皇上的毛，說道：“兄長說的是?！毙睦飬s好笑，皇上當真以為這鄉(xiāng)野之地的清粥小菜似宮里那般精致講究？

果然，這掌柜打著簾子進后廚了一會兒，便看到一個面色黑黃的鄉(xiāng)野女人端了一盆子白粥出來，稀稀拉拉的沒幾粒米，都是粥水。女人粗魯?shù)卦谧郎蠑[了七個碗，每個碗上都有缺口。饒是周絮這般從未嬌生慣養(yǎng)過的，都瞪大了眼，這也太糊弄了罷？

眾人盯著這一盆子粥，沉默了片刻，小福眼睛咕嚕一轉，道：“公子，小的去馬車里把干糧拿出來大家吃罷？”

這回皇上終于不再滿口有趣，點了點頭，皺著眉頭似自言自語道：“民間竟是這般苦么？”

小福取來了一色點心干糧，眾人默默埋頭吃著也不敢說話。周絮嫌這些面食rou干太噎，嘗了幾口便吃不下了。

這客棧的房間自然也破舊得不堪入目。小福拖著馬車里的被褥枕頭等物，忙活了大半個時辰，才給皇上收拾出一間稍微能住的屋子。皇上說明兒趕路早起罷，擦了擦身便回房歇息了。

周絮覺得無趣，奔波了一天消耗過大，此刻肚子餓得緊，索性借了侍衛(wèi)的弓箭，踏著月光上山林去打了兩只野兔回來，在客棧外的野地里堆起柴草升了火，把用尖枝簡單處理后的野兔架在火上，噼里啪啦，不久便脂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

正在周絮自得其樂之時，原本在床上輾轉反側的皇上聞到了香味，便尋著rou味而來。

眼見這兔rou就要熟了，周絮灑了點鹽巴孜然辣椒面，皇上在一旁靜靜看了片刻，咽了咽口水道：“夜半烤rou為炙，恒之好興致吶?！?/br>
周絮看皇上有興致，也不多禮，笑道：“兄長可愿與我分享這山林野味？雖然粗陋了些，但滋味保證不差。”

皇上早已來到周絮身邊，與他席地而坐，笑道：“樂意至極?！?/br>
兩人折騰了一天，都沒吃到過一口熱食，但見這烤兔rou熟了，周絮為皇上割了兩條兔腿，用尖枝叉住，道了聲小心燙。皇上吹了吹，試探似的咬了一小口，這兔rou火候正好，入口脂香四溢鮮美絕倫，這第一口下去嘗到甜頭，皇上便再也按耐不住，大快朵頤起來，險些將自己的舌頭都吞了下去。

周絮看皇上吃得這樣盡興，自己也割著兔rou吃了起來。山野間月朗風清，蟲噪鳥鳴，與皇上如此挨著席地而坐，周絮幾乎忘卻先前許多芥蒂，真真覺得如同尋常人家兄弟間推梨讓棗的關系了。

皇宮本來規(guī)矩甚多，講究食有時動有節(jié)，皇上哪里有過這樣在這三更天大口吃rou的經(jīng)歷，偶爾嘗得一次，便覺愉悅舒暢極了，不小心便吃多了。

酒足飯飽，皇上對著火堆嘆了口氣道：“我原本以為，大荊國已是太平盛世，每日收到的折子，也大多是歌頌百姓安居樂業(yè)的，萬沒想到民間竟是這樣苦，也難怪，青衣會能這般壯大，原是我昏庸了?！?/br>
周絮沉吟片刻：“兄長也不要多慮，做官的哪個不是報喜不報憂呢？為官為官，無為才能保官吶。如今也確實……是太平盛世沒錯，只是這鄉(xiāng)野間貧乏些，再往前走，特別是江南一帶，那真是富庶得很?！?/br>
皇上點點頭不言語，過了許久，才淡淡道：“是，誰敢與我說真話呢？怕是最親近的人也不敢的?！闭f著斜睨了一樣周絮，繼續(xù)道：“恒之，你要是早與我把話說清，也不至于有后來這許多事了?！?/br>
周絮心下疑惑，這皇上所指的究竟是什么事呢？怕是賢王當年的舊事罷，他也不便多問，順水推舟道：“我以后有事絕不敢瞞著兄長。”

皇上沉吟半晌，終于冷冷道：“那好，你告訴我，那日在后花園，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人了？”

周絮身子一顫，知道自己遇到靜妃的事已經(jīng)敗露了，久久說不出話來，他還能說什么呢？說多了都是狡辯。

皇上看他臉上鐵青無話可說，溫言道：“遇到便遇到了，聽了什么便聽了，只是恒之你不要太計較，都是瘋言瘋語罷了?！?/br>
周絮嘴唇有些顫抖，開口問道：“所以，那些瘋話是全然信不得對么？”

皇上盯著他看了半晌，眼神灼灼，緩緩開口道：“是，恒之你只要信兄長便夠了?！?/br>
周絮點頭，便不再多言。

周絮撥滅了野地上的火堆，與皇上一同回客棧。臨進屋之前，皇上在周絮耳邊低聲道：“恒之，你以前說過，要是你與我不是兄弟便好了，我當時不明白你的心意?！被噬项D了頓繼續(xù)道：“現(xiàn)在明白了，可惜你已記不得。”說罷笑了笑，回屋去了。

周絮一個人愣在廊上，這句話，可不敢細想。

第二日一大早，小福急得團團轉，說皇上一大早腹部脹滿，不舒服。李太醫(yī)去診了脈，沉吟片刻道，皇上滑脈主實熱，痰氣沖胸腹?jié)M，積食了。

小福一聽急了，以為是自己服侍不周到，所帶干糧不潔，忙跪下來磕頭一疊聲奴才服侍不周奴才該死，皇上本來就不舒服，聽了更是氣悶。

周絮看在眼里，當然知道是自己昨晚那一頓烤野兔rou害的，自個兒心虛著。

李太醫(yī)開了個方子抓了藥，小福立刻風風火火地去煎藥，一個時辰藥便熬了出來。

“公子，您身子不適，看是不是在此地多留一天？”小福端著藥小心翼翼地問道。

皇上閉著眼擺擺手，有氣無力地道：“不了，喝完藥就離開罷，車走慢點便是?！?/br>
“公子，藥雖苦，您好歹喝一點罷?！毙「⒁簧缀诳嗟乃幹禌隽?，舉到皇上面前，皇上卻不張口也不說話，表情厭厭的，小福簡直要急得哭了出來，他家萬歲爺在宮里可不是這樣的，怎么出了宮，便這般難伺候了？

另外五人擠在客棧小小的客房里，大氣都不敢出一口，直愣愣地望著皇上和那勺藥，局促又尷尬。

皇上微微睜開眼睛，斜眼掃了掃周絮，也不說話，又把眼睛閉上。周絮心下忐忑，立刻會意了，對小福說：“你先退下吧，我來服侍兄長喝藥?！?/br>
小福機靈，立刻把藥恭恭敬敬地遞到周絮手上，一干人等都會意，靜悄悄地退下了，順手還把門關了。

……

周絮把藥汁遞到皇上唇邊，果然，皇上乖乖地張開了嘴，一勺接著一勺，不多時，一碗藥便見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