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今當(dāng)誤之急是去裘大儒賠罪，他亦因?yàn)榇耸旅暿軗p，還有一月便是春闈，只要能在春闈上考中，有的是你風(fēng)光的時(shí)候?！眹珷斕鹧燮?，語氣里帶了警告。

    “國公爺放心，晚輩明白。”程方南整了整神色。

    從書房退出來后，程方南正打算抬腳離開，一道黑色人影便出現(xiàn)在面前，他悄悄靠近了程方南些，附耳悄聲道，“姑爺，屬下查到了些事——”

    “是關(guān)于陸長寅的……”

    “當(dāng)初燕京陸府的人并未全被趕盡殺絕，早在之前還有個(gè)放籍歸田的老嬤嬤，是陸姑娘聲母的乳娘，現(xiàn)在住在青州，她或許能知道點(diǎn)什么?！?/br>
    “盡早將人接過來。”程方南臉上的冷意緩和些許。

    他要早日查出陸長寅的秘密。

    “是?！焙谝氯碎W身即逝。

    程方南平息情緒才去洗漱打理一番，換了一身在蘇繡閣新買的長衫，那長衫上修著蘭花，捯飭好后才坐上馬車匆匆離去。

    “去三問草廬?！?/br>
    那是裘大儒所在的地方，雖名叫草廬，卻是一座宅子，建在西山半山腰上，此處樹林陰翳，鳥語花香，古樸典雅幽靜，宅子很大，院落種滿蘭花，香氣撲鼻。

    裘大儒學(xué)富五車，卻不愿出仕，反而隱居如此，倒也有世外桃源的意趣。

    程方南走在石階上，聽緩緩流過的溪水一滴滴打在石頭上，心中的躁動沉淀下來，忍不住贊嘆，這才是隱士之樂。

    被侍童引著進(jìn)去，程方南心中緊張，不敢隨意打探，只微低著頭跟在侍童身后，見到盤腿端坐于蒲團(tuán)上的人時(shí)，他便恭敬地跪了下去，“學(xué)生見過先生?！?/br>
    裘大儒麻衣蘊(yùn)袍，只簪了一根雕刻著蘭花模樣的木簪子，渾身散著書卷氣，又大抵因?yàn)殡[世，頗有返璞歸真的意味。

    大儒只輕輕應(yīng)了一聲，讓程方南起身。

    程方南卻跪坐不起，頭伏在地，“學(xué)生給先生丟臉了，學(xué)生做出錯(cuò)事，連累先生名聲受污，實(shí)在愧疚難當(dāng)。”

    “罷了，錯(cuò)事已經(jīng)釀成，再悔也無濟(jì)于事，為今之計(jì)，你只要做好眼前之事，”裘大儒緘默片刻才開口，“你跟我來一趟，為師有東西要交給你?！?/br>
    “是?！背谭侥涎劭粑幔鹕砀?。

    裘大儒從木柜里取出厚厚的一卷紙遞給程方南，他肅聲道，“這些試卷是為師畢生心血，你這些時(shí)日就不必再去國子監(jiān)，免得再生事端，你只要待著家中做題就是，若有何不懂的只管來問為師?！?/br>
    “切忌，此試卷不可傳閱任何人?！?/br>
    裘大儒的聲音嚴(yán)謹(jǐn)而認(rèn)真。

    程方南心猛得跳了跳，隨即是狂喜，他鄭重地接過來，似猜到這里面是什么，聲音微顫，“學(xué)生保證不給任何人看。”

    “師父大恩學(xué)生永世難忘?！?/br>
    程方南癡癡地看著手中的試卷，眸中閃過勢在必得。

    —

    燕京郊外一處農(nóng)家，泥墻草房里，一張土炕上，十七八歲年華的女子緊緊地裹著被子，蜷縮著身子，緊緊闔著眼，正滿頭冷汗，嘴里不住地著嘀咕著什么。

    啜泣后，間或一聲尖叫，又哭著喊了一聲幽怨的“姑爺”，似沉浸在一場噩夢。

    “你這賤婢，竟然敢背著本郡主勾引方南，看本郡主不打死你！”

    尖銳的“啪”的一聲，刺破耳膜，襦裙之下一大片血滲了出來，紅得刺眼。

    “姑爺……救我?！?/br>
    “救救孩子……”

    那個(gè)儒雅清俊的男人滿眼吃驚，“你說什么胡話，你這賤婢如何會……如何會懷了我的孩子，郡主……方南不曾與這賤婢有過什么。”

    “許是那日，那日方南吃醉了酒，這賤婢主動靠近我，我以為是郡主才……”

    “才做了這樣的荒唐之事?！?/br>
    “郡主莫?dú)?，方南心中至始至終都只有郡主?！?/br>
    “不過一個(gè)賤婢罷了，郡主要打要?dú)⒍茧S意，方南的孩子只有郡主一人能懷?！?/br>
    “姑爺……你……”好狠的心。

    當(dāng)初分明是他哄騙與她，是他先勾搭她的啊。

    女子輕聲夢囈，眼角一滴淚順著滑落，沾濕枕頭。

    “姑娘，姑娘?！鄙n老的聲音在耳側(cè)響起，紅芍緩緩睜開眼，看見一張枯槁的老人臉，才清醒過來，發(fā)現(xiàn)已然淚流滿面，臉上和身上的疼痛也活了過來。

    “又夢魘了？”老婦人將油燈放在一旁的木箱子上面，用陶罐子倒了一碗藥遞給紅俏，“吃藥吧，吃了對肚子里的孩子好?！?/br>
    紅芍愣住，她伸手輕輕撫著鼓起的肚皮，“老婆婆，我肚子里的孩子還活著嗎？”

    “大夫說還活著的，要好好吃藥才行?！崩蠇D人笑著道。

    紅芍捂著臉嗚咽起來，“孩子，孩子?！?/br>
    還活著。

    第75章

    今日該是國子監(jiān)沐休的時(shí)候, 阮家早就算好了日子等著阮雲(yún)回來，只是直到接近午時(shí)也不見人影, 只有一個(gè)叫做左倜的人帶了一封信過來。

    陳娘子看了信, 眉頭稍皺起來。

    信里講了阮雲(yún)要去見左首輔所以沒有法子回來的事, 再就是提了阮呦的婚事, 讓她們將此事暫且放一放，不要急著應(yīng)下張家的婚事，一切等他回來再做決定。等再過些時(shí)日他便不用待在國子監(jiān)了, 可以在家中溫習(xí)。

    雖然阮雲(yún)并未在信封中提到張家如何, 但陳娘子還是敏銳地察覺出些許不對勁。

    “這可咋辦, 再有兩日張家估計(jì)會差人來問婚事的事。”李氏捉摸不透阮雲(yún)為何不讓應(yīng)下，有些為難地道。

    “讓她們再等幾日罷，左不過咱們?nèi)擞植粫芰?。”陳娘子將信封收? “雲(yún)兒真心疼愛呦呦，總不會害了呦呦?！?/br>
    李氏應(yīng)聲點(diǎn)頭，又看向院落中的阮呦。

    這些時(shí)日也不怎么見她出過門, 白天夜里都在擺弄著院子里那龐大的物件，又是用鉛條描畫，又挑了針線拼湊顏色沒日日沒夜地忙活, 便是到了深夜里，屋子里也是亮堂著的, 幾日下來，生生消瘦了一大圈，下巴溜尖。

    吃了午膳, 李氏就找了借口攆了阮呦出去買藥。

    阮呦知曉她們是擔(dān)心自己憋出病來，心領(lǐng)神會，便聽話地牽著阮惜一路出去，出了大門，冗長街道上形形色色地人路過，斜陽從西方傾斜而下，橙色金光灑向大地，阮呦稍稍恍了下神。

    這些日子她不斷地忙碌著，總給自己找些事來做，思緒放得很空，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做手頭的事就好。只是夜里心底空落落，有些難熬，什么情緒都涌上來。

    她總是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睡熟的，又總在半夜驚醒，枕頭早已打濕了。

    闔上眼，想的還是三年前那個(gè)形容狼狽卻一身傲骨的少年郎，沒有錦衣華服，沒有高頭大馬，前擁后簇，有的……只是一個(gè)遍體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