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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崔萱大了近五歲。 他的出身,與郗翰之相類,皆是自北方流亡至此的平民百姓。 堂姐崔萱嫁時為會稽郡內(nèi)史的瑯琊王氏子弟王忱時,他也恰投軍入王忱麾下,為一小小兵卒,因在軍中勇武不凡,頗受賞識,不出半年,便為王忱身側(cè)之參軍。 王忱此人出身世家,美儀容,有風(fēng)度,于談玄倫理,習(xí)字作文上,十分精通,然為政之道,卻十分欠妥。 去歲年初,逢李道山于會稽境內(nèi)起兵反叛,王忱本該猝不及防,驚慌失措。幸有孫寬在側(cè),替其領(lǐng)兵而出,方將其暫驅(qū)至臨??ぁ?/br> 然此后不久,李道山二度起事時,王忱誤以為禍亂已平,可高枕無憂,遂輕敵大意,致戰(zhàn)火一下蔓延至東南八郡,連自己也在北逃之時,為叛軍所殺,直至郗翰之南下方才最終平息。 其時,崔萱身在變亂之中,屢遭險境,幸有孫寬始終護(hù)在左右,方得安然無恙。 此番戰(zhàn)事初定,孫寬又親自將她一路護(hù)送回建康。 …… 阿綺未再多言,二人行至屋中,屏退下人,親密地靠在一處時,方悄聲道:“阿秭,我看那孫參軍,似是對阿秭有意?!?/br> 崔萱聞言一窒,靜美面孔浮現(xiàn)兩抹紅暈,好半晌,方眸光黯淡道:“有意無意,也都與我無干系,橫豎我此番歸來,便是聽兄長之言,再嫁個士族人家罷了?!?/br> 她寡居已滿一年,家中父親已故,那位掌家的庶出兄長崔淮,已在替她于建康士族間擇選。 阿綺望著她郁郁失落的模樣,心口微酸,竟是想起前塵舊事。 崔家的女兒,雖皆生得美貌動人,于在姻緣上,卻仿佛都不大順?biāo)臁?/br> 堂姐初嫁者王忱,雖是世家子弟,風(fēng)度儀容兼是頂尖,奈何性情放蕩,日日飲酒,縱情山水,豢養(yǎng)歌妓無數(shù),及至為叛軍斬殺,又連累她這個遺孀受累。 后來與孫寬互生愛慕,卻因身份懸殊,始終未敢逾越半步。 孫寬曾親自至崔府,欲求娶崔萱,卻因出身寒門,官職低微,連大門也未得入。 他忍著滿城士族的嘲諷與奚落,逗留建康多時,甘為護(hù)衛(wèi),直至半年后,親眼望著她再嫁蕭氏一位旁枝宗王后,方重入軍中去,建功立業(yè)。 那位蕭氏宗王亦是喪妻續(xù)娶,府中已有數(shù)姬妾,加之其性情乖戾,婚后二人并不大和睦。后來郗翰之起兵,引晉室大亂,那位宗王為人所殺。 恰是那時,孫寬重新出現(xiàn)。 幾年間,他已憑著軍功,自一小小郡中參軍,變做寧州刺史,手握重兵,卻仍是孑然一身,始終未娶。趁著混亂,他闖入王府,救下險被逼自縊的崔萱,帶著她回寧州,以盛大的婚儀,鄭重地將她娶為妻子…… 想著堂姐日后的波折,阿綺心中不忍,不由問:“阿秭,難道你對孫參軍無意嗎?難道你還愿再嫁個如王內(nèi)史一般的夫君嗎?” 崔萱聞言,容色愈發(fā)郁郁,咬唇望著meimei,含淚搖頭:“自然不是??晌矣泻无k法?阿綺,我甚至有些羨慕你,只有伯父那般心懷寬廣之人,才愿將你許給郗使君。我的兄長,你也知曉,最重門第,他定連見也不會見孫參軍?!?/br> 阿綺亦是苦笑。 堂姐羨慕她能跨過懸殊身份嫁給郗翰之,她又何嘗不羨慕堂姐能得孫寬滿腔真摯愛意? 想起夢境中,她囚于浮屠中的日子,旁人皆不聞不問,只堂姐曾千方百計(jì)地尋人給她遞過信件。 姐妹之間,情誼猶深。 她不愿堂姐再經(jīng)日后苦難,遂悄聲道:“阿秭,孫參軍此時雖還身份低微,日后卻當(dāng)是前途無量的。既然堂兄不會允這門婚事,阿秭不妨試試,繞過堂兄。” 姐妹二人絮絮低語,如膠似漆,直至夜半,方各自回屋就寢。 …… 將至平旦,寂靜的夜里,雞鳴陣陣,悠悠傳來。 寢房中,郗翰之猛然驚醒,自床上一躍而起,于黑暗中雙目圓睜,粗喘許久,方稍稍平靜,重新仰臥。 傍晚暫歇的細(xì)雨,此時又悄無聲息地落下,陣陣潮氣透出窗扉鉆入屋中。 唯床上軟枕與被衾,干燥而溫暖,未染潮濕,顯然是午后才熏過的。 郗翰之扯過被,輕輕一嗅。 幽幽暗香襲來,帶著莫名的熟悉感,令他無聲蹙眉,不由想起方才的奇異夢境。 夢里,他亦是臥在這張床上,卻非孤身一人,而是懷中摟著個婦人。 那婦人雪肌花貌,身段玲瓏,一副絕好的顏色,正是白日里對他冷眼相待的崔家阿綺。 夢里的她,不但肌膚柔軟,纖腰堪折,更乖順?gòu)绍?,令他愛不釋手,直燃著燭火,親昵至后半夜方休。 他記得她柔順地臥在他懷中,一只細(xì)軟柔荑輕輕撫著他左肩處一道長而猙獰傷痕,問:“這便是當(dāng)年替我父親擋的那一刀嗎?” 他握住她的手至唇邊親吻,說:“是,這一刀,是我用來報答你父親的知遇之恩的??伤麉s將你許給了我?!?/br> 她指尖微顫,在他懷中縮了縮,嬌氣道:“難道郎君不愿娶我?” 他笑,俯首去吻她:“我求之不得。只是,大司馬的恩情,我此生也難報答了?!?/br> 她抬頭,小巧的面頰便擱在他胸口,濕潤的眼里星光閃爍:“郎君要報恩,待阿綺好便夠了?!?/br> 他撫著她眼角淚意,說:“好,我一輩子待阿綺好?!?/br> …… 一陣窒息的疼痛毫無預(yù)兆襲來,心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 黑暗中,郗翰之蹙眉,捂著心口處,深深喘息。 夢中情景一如昨日,真實(shí)得仿佛親身經(jīng)歷,卻又荒唐至極。 那婦人分明待他避之不及,又如何會那樣柔順服帖? 心口疼痛稍緩,他捂著胸口的手漸漸移至左肩傷口處,恍惚間想起已故的崔大司馬。 他本生于北方的高平郡,幼時家貧,皆是在戰(zhàn)亂中度過的。 十五歲那年,為謀生路,他帶著母親與鄉(xiāng)間百余人,欲南下安頓。 恰逢大司馬崔恪嶠率北府兵,戰(zhàn)至他的故鄉(xiāng)高平。北府兵驍勇,不出數(shù)日,便占上風(fēng),輕易拿下高平,與他所見之北方為胡人欺侮的漢人全然不同。 觀戰(zhàn)數(shù)日,令他心中大震,當(dāng)即帶著鄉(xiāng)間同行的百人一同投身行伍,由最低等之兵卒做起,隨崔恪嶠之隊(duì)伍征伐。 此后征戰(zhàn)中,他策馬仗劍,屢立奇功,卻因出身寒微,難以晉升。幸有崔恪嶠,不計(jì)出身,屢屢夸贊,親自教導(dǎo)他習(xí)武作文,更當(dāng)著眾人的面,稱:“此子有我舊日之風(fēng),若我此生夙愿難了,此子定能后繼之?!?/br> 正是因著崔大司馬的賞識與提拔,他方能至今日至地位。 崔公之恩情,此生難報。 如今他娶了崔公之女,的確該好好待她。 白日太后之言再度浮現(xiàn)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