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兒，咱周邦就不一樣了?！?/br>
眾人都看著姬無瑕，姬無瑕的心怦怦跳。百工區(qū)就在眼前，里面有青銅、鋼鐵、白紙的秘密。這里到處是天邑商的百姓和小貴族，他們帶著海貝進來訂做銅器鐵器，根本沒人攔著。那他應(yīng)該也能進吧？

姬無瑕一咬牙：“去看看！”

一行人跟著姬無瑕進去了。這里遍布不同的作坊，工匠和百姓在怪獸般的巨大建筑物件來來去去。青銅作坊、煉鐵坊、瓷窯三處都聳立著大煙囪，猶如怪獸指向天際的長鼻子。他們先去煉銅坊，眾門客把風，工匠出身的門課和劍術(shù)最好的青箬跟著姬無瑕進去。

一進作坊，熱浪滾滾，工匠們精赤著脊梁，分工井然地運送著巨大銅錠、木炭、鐵模。巨大的冶煉爐底部分布著進風口，每個進風口都有皮囊風箱，靠人力或者牛拉扯著鼓風。窯爐里的火焰藍中裹橘，鬼魅之極。

一個工匠滿頭大汗地三人：“出去！”

姬無瑕退到門邊，厚著臉皮不出去。那工匠也不管，吆喝一聲：“開爐”，便有六個工匠分成兩排，拿著長勾挑開窯爐的門。窯爐的門很大，幾乎能放進一輛馬車。門內(nèi)放置銅錠的坩堝的確和馬車般大了，眾人合力把坩堝拉出，放到爐邊的軌道上。軌道盡頭擺放著鑄鼎的鐵范，坩堝滑動到鐵范前，一個老工匠熟練地一鉤一挑，亮紅色的銅水就流出來了。

二門客目不轉(zhuǎn)睛地看，嘴巴微張，仿佛受了極大震撼。

工匠們又來趕人，三人只能退走。一出門，工匠出身的門客就顫巍巍吐出一口氣：“那窯爐的腰往里收，不像咱們的爐，腰直。這么能提高溫度嗎？”

姬無瑕不懂煉銅，此人便自言自語了一陣，忽又興奮起來：“公子，咱們?nèi)掕F坊看看吧！”

青箬道：“你瘋了，真要連累公子嗎？”

那人道：“不用進去，在外面看看煙囪和爐渣。公子，要是周邦也有鋼刀，咱還進貢個鳥的人牲！”

姬無瑕心一動：“走，看！”

這一次卻不太順利。煉鐵坊的煙囪明明在眼前，路卻曲里拐彎。三人已走到百工區(qū)深處，這兒只有工匠，工匠們都奇怪地看著三人。到了一處岔路口，一條路散發(fā)著濃烈腥味，一條路沒有腥味。三人走了沒腥味的路，盡頭卻是瓷窯。三人退回來，打算再走有腥味的路，誰知沒走幾步就碰到了熟人。

那熟人，是商王身邊的侍衛(wèi)。

11

侍衛(wèi)驚訝：“公子怎么在這里？”

姬無瑕道：“我們迷路了?！?/br>
侍衛(wèi)道：“要出去嗎？往東走出去?！?/br>
姬無瑕連聲道謝，帶著二人一路往東，走出百工區(qū)，和其他人回合了。恰逢天色已晚，姬無瑕回殷士奇家拜別父親。父子見面，又是無話。然后幾個門客便送姬無瑕回宮。路上，青箬忽道：“那人會不會告訴商王？”

姬無瑕不由心一緊，心里浮現(xiàn)出商王惱怒嫌棄的眼神。這眼神凍住了他的血液，讓他走路都有點乏力了。他轉(zhuǎn)念一想：“我為何要怕？爹已經(jīng)就出來了，反正我也只能活幾個月，怕他做什么？”雖如此想，心里仍是怕。

臨到王宮，姬無瑕和門客們話別，青箬忽道：“公子，那費亞服真會殺你嗎？”

姬無瑕也沒譜，笑道：“不知道?！?/br>
青箬道：“那臣留在朝歌吧，若公子有難，得有人扶柩還鄉(xiāng)?！?/br>
姬無瑕詫異：“你不走？”

青箬正色道：“我本市井無賴，靠公子才能吃飽穿暖，習得周禮。朝歌是吃人不吐骨頭的人，臣留在這兒，興許能幫上忙?！?/br>
姬無瑕大為感動，摸遍全身，卻沒有一樣值錢的物件。青箬笑道：“公子不必賞賜，臣會有地方吃住的。公子人在宮里，當萬事小心?！?/br>
姬無瑕整肅衣冠，對著青箬一揖。青箬也肅然還禮。

二人揖別后，姬無瑕這才回宮。此時天已黑透了，姬無瑕躡手躡腳地往春華殿走，怕商王在里面。幸而商王不在。姬無瑕順利回到春華殿，換了衣服，長長松一口氣。

這時候，忽然門外一陣喧嘩，隨即一名侍衛(wèi)高聲道：“公子，陛下有口諭來，快開門聽著?！?/br>
姬無瑕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了，打開門，果然看見外面站著一個鎧甲鮮明、面容冷峻的侍衛(wèi)。那侍衛(wèi)讓姬無瑕跪下，便用嚴厲的口吻道：“陛下讓我問你，你今日帶人去百工區(qū)了嗎？”

撒謊無用，姬無瑕便一五一十招供了，但他一口咬定說只是好奇。

那侍衛(wèi)模仿著商王發(fā)怒的樣子，厲聲道：“那是什么地方，能亂闖嗎！”

姬無瑕跪伏在地，心里十分難受，不單是恐懼，還有別的什么。

那侍衛(wèi)又道：“越來越不聽話！以后就呆在春華殿，哪兒也不準去！”

“臣遵命?！?/br>
“秋祭結(jié)束，自己到鹿臺下候著，陛下會親自問你的話?！?/br>
姬無瑕應(yīng)諾，那侍衛(wèi)才離去。春華殿的大門被關(guān)上了，宮女和侍衛(wèi)在外面竊竊私語，議論著姬無瑕要失寵了。

春華殿內(nèi)，姬無瑕跪坐在席子上，慢慢低下頭。他猜到商王會生氣，但沒猜到商王一生氣，他會這么難受。這出乎意料的難受，含意令他恐懼。

他像是一個守孤城的戰(zhàn)士，苦苦守著自己的心。但商王又美貌、又聰慧、又權(quán)勢無邊、又會說甜言蜜語。對方伸出一根手指，城門就開了，心被生生摘走，以后當球踢，當泥捏，玩得破破爛爛后再扔下不要。而他以后就只能帶著一顆破破爛爛的心生活了。

不，連以后的生活都沒有。他只能活到費亞服回朝歌。

姬無瑕蜷縮起來，咬著牙不停顫抖。他的心還在胸腔里跳動，沒有被摘走。他還可以再抵抗一陣子，只要抵抗到費亞服回朝歌，那他到死都是一個正直的周邦小公子。

商王忙秋祭，姬無瑕被關(guān)在春華殿，每日讀讀書、彈彈琴，倒也自得其樂。期間門客們送來一封信，說父親已順利離開朝歌了。這讓姬無瑕長長松一口氣。

三日之后，秋祭結(jié)束，當天傍晚姬無瑕便被叫到鹿臺了。

鹿臺是商王的寢宮。這地方本是先帝建的，樓高三層，精巧華麗。二樓墻壁雪白，東面鑲著巨大玻璃窗，墻外是朱紅欄桿。三樓只有幾間屋子，屋外就是露臺。站在臺上，能俯瞰整個朝歌。姬無瑕走到這棟高樓下，便有宮人便上樓通報。片刻后，那宮人下來：“等著吧，陛下沒發(fā)話?！?/br>
姬無瑕知道商王不會放過自己，乖乖等著。一個時辰過去了，天色黑透，姬無瑕腿都站麻了，商王還沒傳召他。他央告宮人再去問一問，那宮人不情不愿地上樓，片刻后撓著頭下來：“陛下還是沒聲?！?/br>
姬無瑕嘆口氣，正要認命地挨罰，心里卻忽然閃過一絲亮光。他問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