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漸漸沉了下來, 床簾放下著，上面繡的孔雀的尾羽在昏暗的火光里閃著沉靜的光。

    “沒開窗通風(fēng)嗎？”蘇芙小聲道。

    徐晟搖了搖頭：“一開窗她就咳嗽，不敢開?！?/br>
    服侍在一邊的侍女走到徐晟面前，低聲道：“小姐方才咳嗽了一陣，咯了點(diǎn)血, 說舒服不少，現(xiàn)在睡下了?！?/br>
    徐晟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拉開簾子看了一眼，放下簾子，走到蘇芙身邊道：“是睡了?！?/br>
    蘇芙看了那厚重的簾子一眼，點(diǎn)了點(diǎn)頭。

    她不是第一次直面病人，她甚至見到過死人，她在現(xiàn)代的奶奶去世時(shí)，她就守在病床邊，不過她奶奶算是善終，沒有什么過激的反應(yīng)，就像睡著了一樣，遠(yuǎn)沒有徐懿這樣嚇人。

    “有什么事，我們出去說。”徐晟怕吵醒徐懿，把聲音放得極輕。

    蘇芙跟著徐晟往外走，她掃了房間一眼，看到床邊架子上放著一個(gè)銅水盆，水盆里裝著大半的水，水很渾濁，有幾縷細(xì)細(xì)的暗紅色絲狀物在水盆里上下漂浮。

    到了外面，迎面而來的是清醒冰冷的空氣，蘇芙連忙避開徐晟的視線，吸了幾大口，把鼻子嘴巴里面的血腥味去除了，裝作眼睛不舒服的樣子，一邊拿袖子擦著眼睛，一邊轉(zhuǎn)過頭來。

    徐晟涼涼地看著蘇芙蹩腳的演技，沒有點(diǎn)破，他也知道里面的味道很難聞，以前他也不適應(yīng)，第一次進(jìn)去的時(shí)候還吐過。

    “你今天來是為了什么？不可能說是知道今余病了，來探望的吧。”徐晟就站在屋檐下問蘇芙。

    蘇芙在心里琢磨了一會(huì)兒：“有些事兒，我覺得該告訴你一下，也許是我想多了，你別怪我多事?！?/br>
    “你什么時(shí)候這么客氣了？”徐晟吐出一口氣，血腥味還回蕩在他的五臟六腑里面，那是他meimei的血。

    “我……略知一些藥理?！碧K芙睜著眼說瞎話，“藥膳我懂一些，昨日今余喝藥時(shí)，我聞著覺得藥味挺奇怪的，就向她要了方子和藥渣，拜托我兄長去找名醫(yī)查了查?！?/br>
    徐晟沒料到蘇芙會(huì)說這個(gè)，他轉(zhuǎn)過頭看向蘇芙：“藥材有問題？”

    “不是藥材有問題，那都是上好的補(bǔ)藥，”蘇芙道，她自己也是一知半解，“但是方子有問題，那方子里補(bǔ)藥下得太重，普通人吃了都不一定遭受得住，今余這樣的吃了，跟吃毒藥一樣。今余這么多年病非但沒有好轉(zhuǎn)，反而愈演愈烈，有可能就是吃了這大補(bǔ)的方子。你有沒有找過別人給今余看?。俊?/br>
    “之前是鳴玉找的神醫(yī)，神醫(yī)作古后，就是府里的大夫在治?！毙礻傻拿嫔珴u漸沉了下來，他望著院子里的花草，“焦大夫從我很小的時(shí)候就是徐家的門客，總覺得外面不安全，便一直是他在看?！?/br>
    蘇芙飛快地聯(lián)系了劇情和現(xiàn)實(shí)，她沉聲道：“還是多留個(gè)心眼比較好，這也是你的家事，我不好多言?！?/br>
    “你有心幫今余，我該感謝你?！毙礻傻哪樕辉趺春每矗p手握在一起，垂在腰間，一只手指重重地敲打著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

    蘇芙眼見著氣氛不對，說了幾句就告辭了。

    徐懿睡醒時(shí)，身體輕松許多，她坐起來，一邊一直守著她的侍女忙撲過去，忙問徐懿身體如何。

    “我覺得身子好了不少?！毙燔材樕n白，嘴唇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她露出一個(gè)虛弱的笑容，像是秋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殘花，“現(xiàn)在什么時(shí)辰了？”

    “回小姐，現(xiàn)在真是未時(shí)三刻了?！?/br>
    “那該吃藥了?！毙燔采扉L了脖子，輕輕咳兩聲，“把藥端來吧?！?/br>
    侍女端來藥，徐懿喝了一口，疑惑道：“這味道怎么和以前的不一樣了？焦大夫換方子了？”

    “這不是焦大夫的方子。”侍女道，“是外面另一個(gè)大夫的。”

    徐懿從小就是找焦大夫看的病，一時(shí)還有些不適應(yīng)：“怎么突然找了外面的大夫？哥哥不是一直覺得外面的都是庸醫(yī)嗎？”

    “不知道啊，您睡的時(shí)候，側(cè)妃娘娘來了，她和少爺說了什么，奴婢沒聽清，只隱約看見兩人面色都很凝重，后來少爺?shù)哪樕絹碓诫y看，側(cè)妃娘娘走后，少爺出了院子，過了一個(gè)時(shí)辰后，少爺就吩咐我們，不要再熬焦大夫的方子了，換成了另外一個(gè)?！笔膛鐚?shí)道。

    徐懿心里冒出一個(gè)念頭，她只覺得可怕，她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不可能是方子有問題，吃了這么多年了……可是芙芙不是信口開河之人，哥哥也不是輕信他人的……”

    徐懿想得發(fā)愣，她咳嗽了幾聲，在侍女的催促聲中把藥喝了。

    這段時(shí)間徐晟一直在家照顧徐懿，生意都交給了手下人，徐懿替徐晟擔(dān)心，徐晟卻不怎么在意，除夕前夜，蘇芙又來了徐府，徐晟和她在書房里談了許久。

    “事情查清楚了，焦大夫以前是蘇杭蘇家的家臣?！毙礻擅蛄艘豢诓?，書房里點(diǎn)著香，煙霧裊裊，叫蘇芙看不真切徐晟的表情。

    “他是跟著蘇梓翼來的？”蘇芙問道。

    徐晟抬眼看蘇芙，他的眼睛里一點(diǎn)溫度都沒有，只有冰冷的黑與白：“你知道多少？”

    蘇芙誠實(shí)道：“我玩不來心機(jī)城府，我便和你直說，你知道的事情，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也知道點(diǎn)，但是我所知道的是不是事實(shí)，那就不得而知了?！?/br>
    徐晟冷冷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br>
    蘇芙不太爽徐晟的態(tài)度，但還是壓著性子給徐晟挑挑揀揀說了一遍，她有意掠過了有關(guān)于譚靜柏的事情，只說是青玉樓得來的消息。

    徐晟聽完后，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放下茶盅，往后靠在椅背上，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你知道的是真不少……你知道蘇梓翼有個(gè)副手，叫李之伊嗎？”

    “我對蘇梓翼不怎么了解，就打過一架，他賠了我兩把斧頭?！碧K芙道。

    “這焦大夫，是李之伊安排進(jìn)來的?！?/br>
    “什么話！你不是說焦大夫是你很小的時(shí)候就是徐家的家臣嗎？那李之伊又是誰？他怎么可能那么早就安排人手進(jìn)來？”蘇芙不敢置信。

    “李之伊和蘇梓翼父母的故友，按照輩分，蘇梓翼該喚李之伊一聲世叔?！毙礻尚α艘宦?，“這些年他一直明里暗里扶持著蘇梓翼，不然蘇梓翼從哪里得的彌羅草？蘇梓翼怎么輕易地就逃出了京都？蘇梓翼怎么能在短短幾年內(nèi)迅速成為了武林盟主？”

    蘇芙聽得渾身發(fā)冷：“他的仇不是報(bào)了嗎？李之伊為何要在今余身上下手？這件事蘇梓翼知道嗎？”

    “他怎么不可能知道？在徐府的這些年，他就是靠著焦大夫和李之伊聯(lián)系的！”徐晟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茶具猛地向上一跳。

    蘇芙想起自己見到的蘇梓翼，閉了閉眼睛，不確定道：“他看起來不像是那種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