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受過傷害，怎么可以繼續(xù)刺激他！”

黃璃性格溫柔，為人豪爽，平日里和和氣氣的，鮮少有動怒的時候。但此刻，見她居然氣得渾身發(fā)抖，沈紹飛一時間沒敢吱聲。

黃璃深深吸口氣，穩(wěn)定了情緒：“沈紹飛，下次治療時，你預(yù)約兩個人的吧?！?/br>
“……我也需要治療？”

黃璃沒理會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用手機(jī)給沈紹飛發(fā)了一份日程表，又說：“你的問題，夏先生的問題，最好是能一并解決。但首先，你要答應(yīng)我，不能再對夏先生施加任何刺激，不許同他有粗暴的肢體接觸，也不能沖他發(fā)火。你一旦表現(xiàn)出煩躁、氣憤、憂慮這樣的負(fù)面情緒，他就會將一切歸咎于自己，并在心理上自我懲罰?！?/br>
沈紹飛沉默了。

好半天，他才艱難地開口：“所以……是因為我？”

黃璃看著他。沈紹飛仿佛被什么強(qiáng)大的力量一下子擊垮了，看向她的目光又變回當(dāng)年那個在門外哭泣的小男孩——絕望，痛苦，自責(zé)，孤獨，還有一絲絲僥幸的希望。

然而黃璃沒有動容，幾乎是冷酷地點了點頭：“是的。我不知道你對他做了什么，但他對你們之間的關(guān)系沒有安全感?！?/br>
“他……說了什么？”沈紹飛沙啞地問，“表姐，告訴我吧?！?/br>
“抱歉，這些我不能告訴你。”黃璃已經(jīng)不知道這是今天第幾次嘆氣，“我能告訴你的就是，你平時要多表揚他，肯定他，但不要過度管理。剛才我聽你說他‘乖’，這種心態(tài)很不好。你是他的戀人，不是他的父親?！?/br>
“我以為他也需要一個能隨時叮囑他的人?！鄙蚪B飛將頭埋進(jìn)手里，聲音越發(fā)喑啞，“我……我一直想有這樣一個家人。路上聽到父母嘮叨孩子，我、我一直很羨慕……”

黃璃輕輕拍了拍沈紹飛的肩膀。這種時候，肢體安慰比語言更有用處。

“多鼓勵他，安慰他，多跟他談?wù)?，告訴他你有多愛他。你一直擁有愛人的能力，不要害怕，需要幫助的話，隨時聯(lián)系我?！?/br>
可是他……厭惡我的愛。

沈紹飛不敢說。不僅僅是因為他得到夏桓時使用了卑鄙的手段，他害怕說出來，黃璃就會要求他們分開。

夏桓明明答應(yīng)了的，他愿意繼續(xù)跟我住在一起。沈紹飛自我麻痹著，一直將表姐送到門外。

夏桓聽到樓下傳來車輛發(fā)動的聲音，跑到窗口，正好看到黃璃坐上車。此時已經(jīng)來不及下去送客，也沒辦法出聲招呼，只好在心里默默地與黃璃道別。

沈紹飛也在樓下。送走黃璃，他并沒有進(jìn)屋，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在寒風(fēng)中像一顆倔強(qiáng)的小樹。夏桓剛開始以為他在看楚儀家的房子，便強(qiáng)迫自己收回心思，繼續(xù)敲打鍵盤。一直等到他更新完畢，覺得肚子餓了，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朝樓下看。

沈紹飛依然站著，身形挺拔，陪伴他的只有腳下的影子。然而影子的位置已經(jīng)移動，他卻依然站在原地。

夏桓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沈紹飛面朝的方向似乎只能看到楚儀家半個窗戶。雖然這家伙在感情方面很不開竅，但應(yīng)該還沒傻到不知道扭一扭頭的地步。

難道……發(fā)生什么事了？莫非褚致軒沒有說謊，沈紹飛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jì)狀況真的不妙了？

夏桓顧不上穿著單衣拖鞋，直接跑進(jìn)寒冬臘月的風(fēng)里，去拉沈紹飛的手。他的手冰得厲害，夏桓嘶了一聲，卻沒有放開。

沈紹飛的力氣很大，個子又高，夏桓原本以為自己要很費力才能將他帶進(jìn)屋里?？蓻]想到，他只是輕輕一拉，沈紹飛居然就乖乖跟著他走了。

進(jìn)了屋，夏桓轉(zhuǎn)身關(guān)門，身后卻覆上一個散發(fā)著冰冷氣息的擁抱。夏桓被凍得打了個哆嗦，那個擁抱立刻離遠(yuǎn)了。

“夏桓?！鄙蚪B飛輕聲說。夏桓看不到身后沈紹飛的表情，但能聽出語氣中的哀傷。

出什么事了？夏桓很想詢問，但沈紹飛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回頭。

“夏桓，聽我說?！鄙蚪B飛的聲音有些異樣，“我以后再也不嚇唬你了，不說你乖，也不管著你了。其實你的優(yōu)點很多，說多久都說不完。我還記得第一次遇見你的時候，你還那么小，自己餓著肚子，也愿意把吃的分給我。我是個混蛋膽小鬼，從來不敢跟你說……夏桓，你是我遇見過的，全世界最好的人?！?/br>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好人卡？沈紹飛躊躇那么久，就是為了說這番話？

“——但蔬菜還是要吃的?！鄙蚪B飛補(bǔ)充，“也不能總是對著電腦，我不管著你，但會提醒你?！?/br>
夏桓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沈紹飛的溫柔很笨拙，很可笑，但他卻覺得很溫暖。唯一遺憾的是，等他真正體會到的時候，竟然是在即將離別的時刻。

“這四年，我做錯了太多事。夏桓，你還能原諒我嗎？”

原諒？夏桓從沒有責(zé)怪過沈紹飛。

四年前父親去世后，夏桓為還債變賣房子，但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催債的人每天都在出租屋門口堵人，房東早就不堪其擾。終于有一天，夏桓打完工回到租住的地方，看到自己僅有的東西都被丟在門外，房門已經(jīng)換了鑰匙。他舉目無親，一無所有，渾渾噩噩地爬上楚儀帶他去過的高樓。

他們曾一起在那座大廈的露臺上看過煙花，約定未來相伴到老。但如今夏桓一個人靠在露臺邊緣，怔怔看著城市中萬家燈火，卻再沒有人承諾一個可以歸去的地方。

他覺得很累很累，不由自主就想投身這片璀璨絢爛的燈海。它們看起來那樣溫暖，那樣美好，可就在他即將融化在城市的夜空時，一只手卻拉住了他。

千鈞一發(fā)之際，沈紹飛救下了雙腿已經(jīng)懸空的夏桓。

很危險，放手吧。我會把你也拉下去的。

夏桓竟然還有心思勸說沈紹飛?？缮蚪B飛只是狠狠咬著牙，額頭青筋暴起，手指緊攥，目光森然。

他們的舉動引起了驚呼，有人趕來幫忙，一起抓住夏桓往上拉，沈紹飛的手卻自始至終都沒有松開。被救下之后，夏桓看到沈紹飛跟自己一起被送上救護(hù)車，下次見到他的時候，才知道當(dāng)時他的雙臂都已經(jīng)脫臼了。

但他卻沒放開過抓住他的手。

夏桓動了動胳膊，沈紹飛馬上放開他，后退了幾步，表情竟有些驚惶無措。夏桓心里嘆口氣，拿起他的手機(jī)。

“我一直很感激你。沈紹飛，我也覺得你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沈紹飛抓過手機(jī)，來來回回看了很多遍，仿佛上面的字非常難懂，看了很久才看明白。

“好?！?/br>
他一手緊握住手機(jī)，一手遮住眼睛，笑了。

即便明知是利用夏桓的溫柔得寸進(jìn)尺，但沈紹飛還是在看到那句話時感到了自欺欺人的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