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沒在起舞的人群里，獨自逍遙去了。這時嚴秉煜側(cè)身湊了過來，說：“聽說你把蘇時征接到醫(yī)院里去了？”

“人從你弟弟那帶走的，還有假？”周習(xí)坤抿了一口威士忌，眼睛盯著在繚亂光線下晃動的人群“最近有黃云山的消息沒有？”

嚴秉煜搖了搖頭。

“那個老家伙！總不能長翅膀飛了吧?！敝芰?xí)坤有些憤然。黃云山自從那天失蹤以后，就再沒了這人的消息。果然狡兔三窟，誰知道他躲哪去了。

“只要在上?？偰苷业??！眹辣系故遣患保狡胶秃偷卣f。

“要是跑出上海了呢？現(xiàn)在我殺了他仇家的人，這人又玩了個失蹤，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把他藏起來了呢。不行，我可等不得。他一天不出現(xiàn)，我都得提心吊膽?！敝芰?xí)坤拿開酒杯，目光微怒。

“那你想怎么辦？”嚴秉煜笑了笑。

“引蛇出洞。這個老賊好色好財，我就不信他能一輩子窩老鼠洞里藏著?！敝芰?xí)坤道。

“可你別忘了他更想保命?！眹辣系?。

“他要不出來也行……?！敝芰?xí)坤笑了聲，低頭又喝了一口酒。

嚴秉煜看著他，保持著笑意后靠到椅背上。在他眼里周習(xí)坤是在想玩火，但是并不制止，因為這富有冒險的精神正是他欣賞的。

☆、戲中戲

天還未亮的江邊，一艘從香港來的輪船靠了岸，碼頭上的工人們立刻忙碌了起來。從上卸下一個個巨大的木頭箱子，抬進了蘇家的倉庫里。這批貨貨量極大，工人們不停歇地從早上干到了中午。

周習(xí)坤頭戴黑色毛呢禮帽，身穿著大衣站在一邊。迎著冬天凜冽的風(fēng)，他幾乎睜不開眼睛，眼瞇做了一線，從嘴邊散開的煙霧，剛一出口便被風(fēng)卷了去，消散在空氣里。杜小明依偎在他的身旁，自從上次傷了一場，他越發(fā)顯得瘦弱，好似若不是挽著周習(xí)坤就會像那煙，被吹跑了。杜小明本來就對周習(xí)坤愛慕不已，如今更視他為救命恩人，簡直無以回報，以身相許都遠遠不夠。

周習(xí)坤帶著杜小明，在碼頭上監(jiān)工了一上午。他仔細清點，看起來頗為重視這一批貨，走時又對看守倉庫的人反復(fù)交代了幾遍后這才離開。

這段時間，周老板的生意重新風(fēng)生水起，從前的洋行恢復(fù)了生意，又有一家飯店準備在年后開業(yè)。而且他凡事請力親為，而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攜著杜小明，整個人春風(fēng)滿面，這事竟然連安心養(yǎng)胎中的蘇時瑛也有所耳聞。本說男人在外逢場作戲也是正常，可是蘇時瑛是蘇大小姐，哪里會愿意自己的人與他人共享。

蘇時瑛一直提防女人，卻沒想到自己老公男女不忌。她這心里頭不是個滋味，捧戲子倒是比養(yǎng)小妾要好些，可到了晚上看到躺在自己身邊的丈夫，她就渾身上下都不自在。懷了身孕本來就性子不定，她控制不住大小姐的修養(yǎng)和情緒，有時候突如其來的就不給周習(xí)坤好臉色看。半夜三更，周習(xí)坤正在呼呼大睡，她搖也能把他搖醒來了，沒事找些事來吵架。事后，等天亮起來，她又會開始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氣，不該為了一個下三濫的戲子吃醋較勁。

周習(xí)坤甚是無奈，他現(xiàn)在極少有精力再像從前一樣哄著捧著太太，不過他還是極力克制，鬧得兇了他就沉默不語。蘇時瑛又怕是丈夫真生了氣，過了一段時間，又會妥協(xié)下來。而背后是派了人去調(diào)查杜小明的。那人現(xiàn)在住在自己丈夫給他租的宅子里，身邊還有丫頭伺候著，儼然有了小公館的架勢。不過還好男人是沒辦法正式進門的，蘇時瑛估量著周習(xí)坤的性子，想他玩膩也不是需要太長時間。在這件事的態(tài)度上，她在百般考量后，終于拿出了大太太的氣度，由著丈夫在外胡鬧。

周習(xí)坤倒是想讓白聞生吃吃醋，所以故意地冷落了他幾天，又當(dāng)面地摟了杜小明。杜小明并不知道白聞生與周習(xí)坤還有這樣一層關(guān)系，所以也不勝在意，只是覺得有一雙眼睛總是在不時地注視著他。

白聞生吃醋得不動聲色，可是周習(xí)坤還是影影約約地感覺到了，他心底喜悅，起了逗弄的心思，所以也沒去解釋。接下來好幾天，白聞生都不與他對視。在餐桌上得時候，更是頭也不抬，專心地給阿婷夾菜。周習(xí)坤伸長了腳，在桌子下以桌布打著掩護，輕輕踢了白聞生一下。白聞生沒反應(yīng)，只有眼皮下意識地眨動了下，又低頭吃了一口飯。

周習(xí)坤對他這個態(tài)度有些不滿，既然生自己氣就應(yīng)該說出來，一個人憋著悶著裝作若無其事這算個啥？他是很期待白聞生發(fā)脾氣與自己吵一吵的。于是他又伸出了腳，往那個方向提了過去。誰知道這時候蘇時婷一下從座位上彈了起來，站到了椅子上頭，花容失色地大叫：“哎呀，哎呀……?！?/br>
蘇成泰都被嚇了一跳，筷子往桌上一拍：“成何體統(tǒng)，快扶小姐下來?！?/br>
蘇時婷卻在凳子上跳起腳來：“我不下，我不下來，桌子下有鬼，剛才踢我呢！”

周習(xí)坤面色尷尬，目光直看著白聞生。而白聞生只專心盯著碗中飯粒，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

當(dāng)天晚上白聞生與蘇時婷如膠似漆，周習(xí)坤根本找不到間隙與他說話。而到了第二天的早上，他在自己屜子里愕然發(fā)現(xiàn)了送給白聞生的那枚戒指。這下周習(xí)坤才明白了事態(tài)的嚴重性，開始進行認真的反省工作。白聞生性格認真，與他可不能輕易地開玩笑。

下午，周習(xí)坤想把白聞生堵在工廠辦公室里，身體力行地好好暢談一番。他在到工廠之前，他坐在福特轎車里，閉上眼睛小瞇了一會。

這一路上半醒半夢，他能感覺到汽車的搖搖晃晃和聽到周圍的聲音，但是意識卻深陷于夢境里難以自拔。光彩斑斕里他看到了大哥周習(xí)盛，是少年時候的模樣，可身體架子已然高高大大，穿著毛茸茸的大衣，一副氣派模樣。而自己站在雪地里，手上冰涼是抓了個雪球。他想叫大哥一起來玩雪，看了半天卻不敢說，最后被冷風(fēng)吹得大打了個噴嚏，鼻子上掛了一串透明的鼻涕。這時候周習(xí)盛就走了過來，大手往他腦袋上一罩，帶著厭惡表情卻從口袋里掏出一塊手帕，在自己臉上大力里糊擦亂抹了一整，冰涼的臉被擦得刮刀子似得疼。可眼前一晃，從瑩白的天地到了漆黑的世界。他抱著大哥的小腿，哭得嘶聲力竭，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都蹭在了周習(xí)盛的軍褲上。

這個夢太不美好，足夠惡心人的。周習(xí)坤清楚地知道這是夢，可就是醒不過來。忽然身體猛然隨著車子踉蹌了一下，巨大的慣性讓他差點從座椅上掉下來，他才睜開了眼?？蛇@剛一睜開，他就又閉上了。因為車窗玻璃被人用斧子砸得“嘩啦”了一下，散了成千萬片晶鉆朝他漫天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