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的。

只是藏得太深，有時候連自己都忘記那些時刻罷了。

兩人各懷心思，都不知是怎么才回到了溫念遠(yuǎn)那座客棧，而到了客棧之后，七弦自己一人待在屬于他的那間房間，一連三天沒有邁出一步。

這期間，錦官城中的消息一一傳來。

衙門的仵作驗過了陳家大少爺?shù)氖住?/br>
他身上有毆打虐待的痕跡，多處關(guān)節(jié)折斷，但因為尸體被火燒過，又直接埋了，比較難驗，基本上應(yīng)該是有人將他毆打至死后才焚的尸，卻又不知是何原因焚到一半又埋了。

然后就是戴著枷鎖的崔有德、趙平、耿正祥三人過堂。

這宗案子已然街知巷聞，全城之人都義憤填膺，過堂那日紛紛涌到衙門口，群情激奮大喊著要求嚴(yán)懲兇手。

三個人幾乎是被拉上堂的，短短幾天時間三人都快沒了人形，應(yīng)是受了不少折磨，均有氣無力地跪著，很快就異口同聲招認(rèn)，是他們貪圖錢財、綁架勒索又撕票，本想毀尸滅跡，后來又怕了才埋起來。

除此之外，還有那一匣子的銀票地契，趙平交代了地方，官府派人去尋，卻什么都沒找到，回來更就賣力地拷問趙平，反復(fù)了好幾次，然而趙平卻怎么都說只知道那一個地方，于是到最后都沒找到那么多財物的下落。

有人懷疑趙平已經(jīng)把這些銀錢都賭掉了，按他的性子這很有可能，最后只好不了了之。

三人最后判了秋后問斬，先收監(jiān)待斬。

據(jù)說耿正祥被拖下去的時候苦求別人照料他家中獨自一人留著的病重的女兒，引來無數(shù)或罵或啐之聲，只有少數(shù)人略顯憐憫，卻也沒誰會去接手。

尤其與耿正祥熟一點的人，都知道他早年喪妻，家中那唯一的閨女卻是個病秧子，這些年求醫(yī)問藥用掉不知多少銀錢，簡直是個無底洞。

有人猜測這個老實了一輩子的車夫這回鋌而走險，是因為他女兒病情又惡化了，任誰都知道，要請好大夫，要吃好藥，那是要花費無數(shù)錢財?shù)摹?/br>
可惜這回他下了大獄，只怕他女兒還沒病死，就得先被餓死。

而剩下的崔有德只喊了一個冤字，就被人毫不留情面地打暈，尸體一樣放在地上拖走。

陳府掛出了白色燈籠，一應(yīng)裝飾衣物都換成白色，震天的哭聲傳出來，陳夫人日夜飲泣，哭聲遠(yuǎn)近可聞，一到夜里格外滲人。

溫念遠(yuǎn)將這些事告訴七弦的時候，他只站在窗前，望著外面郁郁蔥蔥的林子，目光空無一物，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入胸中，只是漠然地旁觀著一切。

聽到崔有德的那個“冤”字時，他嘴角忽然挑起一抹譏誚的笑容，“他說他冤么？”

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溫念遠(yuǎn)忽然胸中涌起一股郁氣。

他也不知怎么了，忽然伸手捏住七弦的臉，用力將他的視線掰到自己這邊，擲地有聲地說：“夠了！你在耿耿于懷什么？！這世上沒有人會正確一輩子！”

七弦訝然地看了溫念遠(yuǎn)一眼，這個人雖然一貫冷硬，卻是在對他人他事之上，對著他的時候，總是能緩則緩。

這個樣子，很少見……卻也很有存在感。

他說他什么？耿耿于懷？七弦問問垂下眼睫，看著依然捏著自己臉的那只手，自己有耿耿于懷么？對于陳家的那個孩子？

原來不只是不甘。

“你知道么?！彼鋈痪従彽貑⒖?，“我還以為……能救下一個的?！?/br>
“你以為你是誰？”溫念遠(yuǎn)簡直有點惡狠狠地，咬牙切齒地說：“你是神？是圣？這天底下那些人，莫非都得你才能救？”

七弦一愣。

溫念遠(yuǎn)進(jìn)一步逼近他，幾乎將人攬進(jìn)懷中，語氣卻更加惡劣，“陳家富貴滔天，危機意識卻半點皆無，就算你不來這，就不會有人算計他家么？”

“這江湖這市井這許許多多的人，每天每時每刻都有無數(shù)的陰謀陽謀在發(fā)生，你沒到的那些地方，難道就全都風(fēng)雨太平了么？”

面對咄咄逼人的溫念遠(yuǎn)，七弦微微往后一仰，剛想說什么，溫念遠(yuǎn)卻不容他多話，又逼問他。

“你洞悉人心一步三算，可十丈紅塵有多少是非人，你保證個個都能看透他們的心意么？個個都能按你的心意行事么？別給自己攬錯——但也別太自以為是，哥哥?！?/br>
被疾風(fēng)驟雨般數(shù)落了一頓，七弦卻漸漸松快了起來，溫念遠(yuǎn)不帶半聲好氣，反而讓他開始清醒，他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輕聲說：“是，我們都不過是人罷了?！?/br>
傳奇只在人口耳相傳之間，這世上唯有凡人。

思緒漸漸清明，他低頭看清了溫念遠(yuǎn)與他現(xiàn)在的情形，這是一個曖昧的姿勢，太近了，近到那將觸未觸的肌膚仿佛有感應(yīng)一般有種異樣的感覺。

氣氛太玄妙，七弦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變得仿佛有了無限撩人的意味，溫念遠(yuǎn)腦袋一空，不由自主地繼續(xù)向前靠去，鼻尖飄過一絲若有若無的幽香。

那是他的哥哥發(fā)梢的味道。

那一瞬間，如逢魔惑，讓人理智全無。

就在他想要完全沉淪下去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忽然伸出來，抵在他的額前，生生阻止了他前進(jìn)的道路。

七弦以掌抵著他的額頭，歪著頭打量了片刻，將人略略推開，“發(fā)什么神經(jīng)。這么大了，難不成還撒嬌?！?/br>
溫念遠(yuǎn)卻為自己剛才心中升騰而起的強烈欲/望而無比震驚，他知道的，他早知道他對這位兄長的心情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該有的兄弟之情。

然而當(dāng)這種欲/望太過洶涌澎湃而來的時候，他還是被震撼了。

這一刻，他覺得七弦也許真的不是人，是魔。

更可怕的是，他不知道這魔，是早就明白他心底那點見不得人的旖旎心思，還是根本就不明白他那樣悖/德的心思。

第28章暗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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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溫念遠(yuǎn)深深地、深深地望進(jìn)七弦的眼睛里去，企圖從那深潭微瀾的眼眸中，找出一點與自己有關(guān)的蛛絲馬跡。

七弦黑如點漆的瞳仁中映出他的身影，仿佛在回望他自己，再往后，是如天幕般深遠(yuǎn)無際的虛無。

“別這么看著我，會讓我以為，你想把我吃了。”七弦輕蹙眉頭，抵在溫念遠(yuǎn)額頭上的手掌一用力，把他的臉扭向一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