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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武轉(zhuǎn)身向后跑去,只留下一串孤孤的倒影消逝在街邊燈火下,楊宗志這才回過頭來,嘆氣道:“我聽說,大宛國發(fā)自西域,在他們的國內(nèi),產(chǎn)有一種黑糊糊的地油,這種油一旦被點燃了,水潑不滅,拍打不熄,看來……就是箭尖上粘著的這一種了。” 他輕輕的吁了一口冷氣,抬頭看著紛紛繁繁不斷落入的箭雨,耳聽著鐵箭跌在屋頂院內(nèi),叮當(dāng)有聲,悵然又道:“看來……蠻子這一次,不但要打下望月城,甚至……甚至還要將這里燒為一團灰燼,才會罷休啊?!薄?/br> “啟稟大人,兩側(cè)的大軍已經(jīng)射下三十萬枝鐵箭入城了,此刻城中烽煙四起,慘叫聲音不斷,眼見定然難以支撐多久?!?/br> 一騎飛馬快速馳到哥舒爾特面前停下,距離上一次回報,已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天邊微微破曉,頭頂卻是一片火燒紅云。 哥舒爾特老邁的身子站立久了,被風(fēng)雪凍得發(fā)僵發(fā)直,手足失去了知覺,就算這般,他的身軀也沒有半點佝僂,而是筆直的屹立著,目光看著遠遠的城頭。 不用下面士兵呈報,他也能清清楚楚的看見,城頭上沖天而起的火光,站的這么遠,也能聽見城內(nèi)震天的哭喊聲,他那阡陌縱橫的老臉上毫不動容,目光沉冷,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那士兵跪在地上,見自己說過話后,聽不到任何回答,不禁囁嚅道:“大人,咱們的騎營中,統(tǒng)共帶來六十萬枝鐵箭,其余的,都是輕飄飄的木箭竹箭,你們看……你們看,咱們是不是……” “繼續(xù)射……一直射到他們的箭簍空了為止!” 哥舒爾特咬著牙大吼了一聲,哼道:“鐵箭沒有了,我們可以重新去拾,甚至命工匠打造出來,但是天色快要破曉,今夜要是還不能將望月城打下來,不但是我哥舒爾特,就連你們這些人,也一個個都活不了,大王子絕不會放過我們這些無用之人。” 那士兵聽得心頭一凜,額頭上冷汗涔涔,慌忙拜下道:“是,小人領(lǐng)命,即刻便去傳令,請兩位大人放心,咱們今晚不將那望月城燒為火城,誓不罷休!” 那士兵飛快的從地上跳起來,cao著鋼刀在身后一陣揮舞,一群士兵大吼著沖上戰(zhàn)馬,向望月城方向騎了出去。 哥舒爾特的目光依然緊緊的盯著遠方的城樓,攻城兵已經(jīng)出動了十余次,城樓上的守軍倒還頑強,只在西北側(cè)被突上去了幾十個人,便又因為缺乏呼應(yīng),不過一會,便被盡數(shù)湮滅了,依照哥舒爾特的估計,城內(nèi)至少有守軍一萬五以上,不然的話,絕難抵擋他三萬大軍的輪番攻城。 若不是軍令太急,他也絕不會不顧手下性命的,催發(fā)三萬大軍火速攻城,這一兩個時辰下來,他的手下傷亡慘重,死在望月城下的,足足有五千多人,城內(nèi)的守軍死傷得應(yīng)該沒這么多,但是火勢起來了,那些躲在家中,被大火燒成焦炭的望月城百姓,他們死了多少,那便難以估計了。 哥舒爾特心頭冷冷一笑,攻城拔寨總是難免傷亡,眼下雖然死了不少手下,但是看著大火沖天而起,現(xiàn)在的望月城,更應(yīng)該人心惶惶了吧。守軍中很多人的父母兄弟妻女便住在城內(nèi),他們的至親之人遇難,看看這些守軍還有多少士氣能堅持下去,也許……再過半個時辰不到,他們便會崩潰掉,私自跑下城樓去解救家人,那這南朝北方的明珠,便會唾手可得。 身后一個粗獷的嗓音笑道:“老將軍,站了這么久,咱們也該歇會了,哎……富麗堂皇的望月城,竟然被燒成這樣,明早入城后,看著那些金銀珠寶燒的面目全非,真不知該有多心疼的呀?!?/br> 哥舒爾特回頭笑道:“闊魯索大人,今夜能成功打下望月城,倒還仰仗大人從國內(nèi)帶來的黑油,若是沒有這個,咱們一時卻是沒有法子的,這里的城墻如此堅固,一夜破城,哼哼……那只是固攝的異想天開罷了。” 闊魯索在雪土上掃出一塊空地,支著龐大的身子坐下來,用手拍了拍身邊,笑道:“老將軍也來坐坐……” 哥舒爾特輕輕的點了點頭,邁著踽踽的步子走過去,顫巍巍的坐立下來,他的年紀(jì)畢竟太大了,無法像這壯年闊魯索一般,站立這么久,身子早就咕咕亂響,只不過方才心頭陰郁,頗為緊張,所以尚能強行支撐著,一旦戰(zhàn)事穩(wěn)定下來,心頭這一口氣松了,頓時覺得有些頭暈眼花,坐在雪地上呼呼喘氣。 闊魯索道:“老將軍,依你看,這望月城中尚有多少守備軍?” 哥舒爾特側(cè)目喘氣著道:“怎么……難道你看不出來?” 闊魯索呵呵笑道:“咱們派了三萬大軍攻城,下的是只許進不許退的軍令,倘若城中真的如同他們所說那般,最多五六千士兵,沒道理到了此刻還沒攻打下來呀,依我看,城中定然不止這個數(shù)?!?/br> 哥舒爾特聽得心頭一動,不禁暗道:“久聞闊魯索是個勇悍的猛將,今日相見,似乎……他卻有些藏私之意呀?!?/br> 他們都是見慣沙場之人,兩軍對壘,當(dāng)要清楚對方的來路,人數(shù)以及作戰(zhàn)的習(xí)慣,這一次出兵前,固攝對手下將士們大肆宣講,說南朝亂象已成,北郡兵力空虛,正是他們南侵洛都的絕好時機。 可是大軍尚未出征,便折損了營中三員驍將,這十多萬人的大軍中,自然人人心頭犯起了嘀咕,直到這兩日……他們才聽說了一路什么義軍,人數(shù)大致在一萬五左右,正是偷襲丹奇達爾木的主力。 依照哥舒爾特的猜測,這路義軍或許眼下,就駐守在望月城中,不然的話,不會憑空多出來這么些守備軍,這道理哥舒爾特想的清楚,難道闊魯索真的這般愚鈍,一點都察覺不出來。 哥舒爾特心下暗暗揣測著,面上卻是毫不動容的笑道:“是,看起來絕不止五六千人,似乎……比起這個數(shù),翻了兩倍不止。” 闊魯索點頭道:“這就對了,大王子下令說,今夜必須攻下望月城,又只給咱們一半的兵馬,這里六萬人,又要派人正面攻打北門,又要派人在兩側(cè)高峰上齊射火箭,人數(shù)上……倒是有些捉襟見肘啊。” 哥舒爾特嘿嘿笑道:“怎么……闊魯索大人還想將整個望月城一網(wǎng)打盡不成,沒錯……固攝是叫咱們攻下這里,沖進城中殺死所有的老老少少,但是又不給咱們的兵馬,我又有什么辦法呢,反正能燒死多少就是多少,等到城破的時候,咱們再沖進去,見到誰還沒死的,就補上一刀便是。” 闊魯索哈哈笑道:“可是咱們在南門外壓根沒有設(shè)兵,南蠻子不會逃命不成,城是破了,但是人家逃走大半,大王子知道了恐怕又要發(fā)怒了不可?!?/br> 哥舒爾特面色一沉,哼哼冷笑道:“那又如何,固攝他只說夤夜打下望月城,屠光城內(nèi)的百姓,但人家不在城內(nèi),又礙了我們什么事,有本事他再派六萬人,星夜翻過小欒山,堵住南門去呀。” 闊魯索哈哈笑道:“我便知道,老將軍是故意所為,原本我就奇怪,只要從攻城兵中抽出五千人馬,在南門外佯攻,便可保得南門無虞,為何老將軍偏偏不屑去作,原來是轉(zhuǎn)的這般打算?!?/br> 哥舒爾特嘿嘿冷笑道:“闊魯索老弟,咱們?yōu)閷?dāng)要知足,南蠻子們常說,狗被惹急了,也是要跳墻的,倘若咱們真的派出五千人堵住南門,便能防得住人家上萬人帶領(lǐng)下,不顧一切的殺出重圍么,這五千人還不如留下,日后派上大用場,畢竟南征之戰(zhàn)剛剛起頭,往后的不知還有多少個望月城要攻取,多少個風(fēng)雪渡頭要泅渡,多留一些實力,總是不會有錯的?!?/br> .第530章合縱之四 頭頂是一片灼熱的火燒云,天邊……卻又透出一絲清亮的魚肚白,啟明星升出東方云海,預(yù)示著日頭也許快要浮出云端,楊宗志伸手抹了抹額間的熱汗,放眼望去,整個望月城中一片廢墟般的蕭索。 一夜之前,這里還是天下最最富麗堂皇的北鎮(zhèn),瓊樓玉宇相左,長亭醉柳相伴,一場自天而降的大火,將這個北鎮(zhèn)燒的面目皆非,天邊透出一絲亮色,眾人一齊睜眼望去,只見到處處廢墟殘骸,家院中冒出陣陣的濃密黑煙,高樓倒的倒,塌的塌,即便是那城中最近蒼穹的望月樓,也如老邁的巨人一般轟然倒地,掀起了一陣沖天的濃煙。 百姓子民們大多被叫到廣場上露宿,有些睡沉了的,或者行走不便的,難以從大火中逃出生天,親人鄰居們圍在廢墟般的家園旁放聲大哭,此情此景無比凄涼,倩兒和柯若紅等人站在高高的石臺上,不禁也隨著一起抹了抹腮邊的清淚。 北門外攻城不息,粗略一算,昨夜蠻子兵在城下強攻了數(shù)十次,到了此刻,戰(zhàn)火依然未停,聽著北門下此起彼伏的號角聲,望月城的子民們將熱淚一抹,一個個舉起殘垣斷壁,振聲道:“大伙去跟蠻子們拼了,他們燒掉了咱們的家,咱們便拿他們的性命來抵?!?/br> “對!跟蠻子拼了,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幾個墊背的。” 數(shù)十萬人的嗓音合在一起,太不吝于山呼海嘯,其間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個個義憤填膺,無法自制,這也難怪,看到家園被毀,族人生死分離,只要是還能動彈的,無不將蠻子恨到了骨子里,到了這時候,大家知道……望月城想保是保不住的了,與其一個個引頸就戮,還不如索性拿起兵器死戰(zhàn)一場,殺得了一個是一個,總好過白白丟了性命。 望月城的富足是天下知名的,城中大多是富紳商賈,依靠望月城的名氣,再加上作一些皮毛鹿茸的生意,世世代代攢下了不菲的家當(dāng),這一場大火,燒掉了所有人心頭的期望,也燒醒了他們心頭的血性,個站起來的人話音剛落,后面應(yīng)聲云集,霎時間……數(shù)十萬人舉著青瓦斷梁,向北門下潮水般的涌了過去。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br> 候武站在北門下,率領(lǐng)一排守備軍將不顧一切的百姓攔在了外面,經(jīng)過昨夜的奔波cao勞,他的面容變得極為憔悴,雙眼中布滿了血絲,嗓音也甚是沙啞難聽,他拼命的運起力道,高喊了幾句,可這渺渺之音,瞬時便被群情激奮所淹沒。 “各位父老鄉(xiāng)親,大家請聽我說一句。” 楊宗志站在高高的石臺上大喊一聲,這一嗓子他運足了內(nèi)力,震得大家耳鼓發(fā)麻,氣勢……頓時便弱了,人人抬頭仰望,有見識的認得他是城內(nèi)義軍的領(lǐng)頭人,幾個老者便顫著嗓子,有氣無力的輕叫道:“大家……大家都別激動,且聽他說說看?!?/br> 城內(nèi)大火尚未熄滅,雖然昨夜見機很快,意識到了蠻子的燒城之策,但是千萬火箭從天而降時,依然不是人力所能阻擋的,火勢順風(fēng)蔓延,剎那間便在城中四處燃起,城中的房屋有的用楠木檀木雕刻而成,燃起來也迅速的緊,到了此刻……便再也難以分辨出過去的輝煌。 楊宗志抬起頭來,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俯身道:“大家請仔細想一想,蠻子用箭火燒城,其目的……到底是為了什么?” 他低頭一看,自己說話時,不但是城下的百姓們聽著,甚至城樓上的守軍們也紛紛回過頭來,一邊要對付零星想攻上城墻的蠻子兵,一邊又細細聽著他的一字一句。 百姓和守軍們紛紛露出思索的神色,楊宗志不待他們答話,繼而又道:“我昨晚想了一夜,蠻子的打算,其一……便是要用這場大火燒得咱們無家可歸,粉碎守軍的士氣,其二嘛……難說不是有引得咱們出城決一死戰(zhàn)的用意,大家可能不清楚此時外面來了多少蠻子兵,我來告訴大家,整整六萬大軍,箭兵騎兵都有,而且不遠處……或許還有六萬大軍虎視眈眈,只待咱們一出城,便會分而蠶食之,所以咱們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妄自送了性命。” 子民中有人高喊道:“那咱們就這般任他們魚rou嗎,他們想打就打,想燒就燒,咱們罹難的親人,就這么白死了不成?” 這人話音一落,余者紛紛響應(yīng),怒吼聲連成了一串。 李十二娘和史艾可從楊宗志背后跳出來,對下面搖手道:“大家請聽公子說完,再鬧不遲?!?/br> 楊宗志毅然點頭道:“仇定要報,恥必要雪,但是也要看準(zhǔn)時機,蠻子此次出兵,絕非僅僅覬覦望月城一座,而是要打下咱們南朝天下,咱們現(xiàn)下勢不如人,只能與他們纏斗游斗,待得有一天時機到了,必然不會放任他們回去,各位鄉(xiāng)親父老,我楊宗志在此對天盟誓,倘若此生不能將蠻子趕出北郡,趕回到萵恰河塞外去放牧,誓不為人?!?/br> 他這句話說的錚錚鐵骨,擲地有聲,不但讓城樓下的四十萬子民動容,便是城樓上的守軍也一齊鼓掌叫起好來,這一回不僅是霍二哥,鄭老廣等人,就算白老大和陶老幺也抹著眼淚大聲吆喝,昨夜見識了蠻子的兇殘狠厲后,義軍中人方才知道,過去能僥幸取勝蠻子先鋒營,全靠楊宗志籌謀得當(dāng),再加上幾個領(lǐng)兵之人的神勇,真真要比起戰(zhàn)力來,兩廂還是差了太遠,別的不說,就說這箭術(shù)和騎術(shù),他們就難以和蠻子大軍匹敵,昨夜一役,讓他們清楚的明白,過去信心滿滿的小瞧蠻子,全是自己坐井觀天的短視,因此信心大挫,直到聽了楊宗志這一句毫無退路的誓言,方才點燃他們心中的勇氣,也對楊宗志作為義軍主帥再無異議,衷心推崇。 城樓上的守軍叫起好來,樓下的百姓一個個面色猶豫的左右看看,只見到親人舊友的臉上抹著熏黑,婦孺老少的手中握著guntang的殘垣,一時間不顧性命的豪氣便散了,聽說城外圍了十多萬蠻子兵,個個生龍活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