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種對弱者的保護(hù)欲，更是一種他想要將這具身體中曾經(jīng)居住的那個虛偽的自己殺死的仇恨，是他在這不公平的世界上奮力的吶喊與掙扎。如同往年他對著那些人宣泄內(nèi)心的憤怒一樣，克制不住這種情緒。

但現(xiàn)在一旦冷靜下來，他便開始反思自己的行為是不是傻透了。惹諾亞生了那么大的氣，理虧還在自己。于是他囁嚅著又加了一句：“對不起?！?/br>
諾亞動作有些粗暴地抓過費恩的手臂，把他按進(jìn)他平時工作坐的那張扶手椅里，雙手撐著兩邊的把手俯下身，盯著他的臉壓著脾氣道：“聽著我說，小家伙，別急著承認(rèn)錯誤。我不是在氣你會為那些猶太人站出來。我很佩服你，真的。即便我是你男人我也很佩服你，在這個年頭，在我們的位置上，已經(jīng)沒有什么人能夠為了自己的想法執(zhí)著地挺身而出了，尤其還是幫別人說話?！?/br>
費恩已經(jīng)做好了一上來挨罵的準(zhǔn)備，被他這么一說反而懵了。不過諾亞倒是接著說道：“但是，你給我聽好了，我不允許你再這么沖動把自己的命不當(dāng)回事兒。你是仗著跟我在一起覺得可以為所欲為了？我知道你不是這種人，我猜你也就是一時被氣得沖昏腦子了吧？行，你跟他倒是在那兒吵盡興了，你的正義聲張了，人救下來了，你想過沒有，那種小心眼的人轉(zhuǎn)頭把這件事報告給上級怎么辦？他要直接往上層報我還能幫你擋一擋，鬧到蓋世太保那邊去怎么辦？

“雖然是合作關(guān)系，對于那群秘密警察我實在是鞭長莫及。而且，我不在乎你的出身，不代表他們都不在乎！我不知道你當(dāng)初入伍的時候資料是怎么改過來的，秘密警察的情報系統(tǒng)比你想象的更嚴(yán)密也更可怕，要是他們追究下去把你的底細(xì)都翻出來了的話，我救不了你你懂不懂！”

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曾經(jīng)從未有過的怒意，伴隨著壓低的嗓音和俯下身體投下的陰影都給費恩巨大的壓迫感。諾亞說的話無法反駁，確實是自己明明在他提醒過的情況下還犯了錯，但一時又想不到說什么，只得頻頻點頭。

從小到大，訓(xùn)又沒少挨過，習(xí)慣了。不過讓他能服氣地乖乖開口道歉的，諾亞還是是第一個。

“外面這么亂，沒精力再去保全其他的人了?！敝Z亞慢慢地道，火氣似是已經(jīng)消減了幾分，“我很自私，我也很無奈。我一直都覺得你很聰明，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記到這個世界安定下來的那一天，我會帶你離開這個地方。”

“好的。對不起……”費恩覺得自己快要滑下椅子去了，趕緊坐起來了一點兒，“我錯了，讓你擔(dān)心了?！?/br>
那雙眼睛毫不避諱地盯著諾亞。他突然發(fā)現(xiàn)他見過這個男人冷峻、譏諷、蔑視，或是在床上蠻橫的表情，卻第一次看見他這樣克制不住地暴躁發(fā)怒。知道這一切的緣由都是自己，所以他也誠懇地看著他的雙眸。

諾亞的怒意已經(jīng)漸漸消散，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情人和自己不一樣。他只有二十歲，就算成熟得再早也還是熱血沸騰的年紀(jì)，就像是剛剛學(xué)會獨自狩獵的年輕雄獅，比不得自己，已經(jīng)見過太多的風(fēng)浪，即便有棱角，也只是化作銳氣藏在心里。

同樣的性別與年齡差距，讓諾亞覺得自己除了做他的愛人，更是他身邊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是他的導(dǎo)師，也是他在風(fēng)雨中最堅固的堡壘，所以要用盡全力保護(hù)他。同時他也覺得自己那么殘忍，費恩的內(nèi)心依舊保存著少年的率真，那么的干凈純粹。這是他會喜歡他的原因，而現(xiàn)在他卻要教會他變得世故圓滑。

諾亞嘆了口氣，伸出手抱住費恩的腦袋，小心翼翼地避開自己衣服上堅硬的勛飾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我見過太多人離開了。小家伙，我不想失去你?！?/br>
他的聲音不像往常那么沉穩(wěn)，甚至有一絲絲的震顫。

費恩很喜歡靠在他的胸口，聽他心臟跳動的頻率。

他意識到諾亞故意只會在自己面前表現(xiàn)出堅強(qiáng)的一面，但他真正想要的是看到這個男人所有的情緒。

“你愛我，我知道的?！?/br>
他安撫似的，像諾亞喜歡對他做的那樣輕輕伸出手抱住他，溫柔地?fù)崦谋场?/br>
“因為我也是。”

擁抱之后兩人就算和解了。為了不耽誤工作又很快投入了狀態(tài)。

明明兩個人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太久，卻早已配合出了極大的默契，現(xiàn)在更是再進(jìn)一層。工作效率也隨之提高，哪怕是多次在奮筆疾書的間隙同時抬起頭來對視親吻，晚餐前結(jié)束時清點出的工作量也相當(dāng)可觀。

“那個，諾亞……”在整理桌面的時候，費恩突然開口問道，“嗯，感覺有點兒不好意思說。我隊里幾個隊員的假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補(bǔ)上？……你知道的，他們本來的新年假期……”

諾亞一臉冷漠地聽他唯唯諾諾地說了半天，才道：“不補(bǔ)了。鑒于你那段時間不服從長官命令，不配合長官工作，全隊假日取消?；厝ツ阕约合胂朐趺锤愕年犛呀忉尅！?/br>
費恩愣了，不可置信地盯著諾亞那張認(rèn)真的臉。最后還是諾亞忍不住笑了：“我倒是真的很想知道我如果確實說了‘不’，你會是什么反應(yīng)。就這接下來的一個月，你自己去安排時間吧，注意岔開時間，保證換崗的人手，然后把安排報給我就行?！笨粗M恩僵硬的肩膀一下子放松下來，他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發(fā)，“這是他們托你幫忙問的么？怕指揮官年紀(jì)大了忘記了他們的假期？”

費恩低著頭，臉頰微微有些漲紅：“不，是我自己要問的……雖然他們都沒有問，但是一直這么欠著我會覺得很不安。而且……”他想起這幾天在寢室越來越顯得焦躁的約納斯，“他們也挺需要假期的。”

他走過去打開辦公室的門，聽見諾亞在身后嘆了口氣道：“你明明這么在乎他們，非要裝作不近人情的樣子，多辛苦啊……”

費恩側(cè)過臉笑了笑，沒有說話。站在門口等諾亞出來再認(rèn)真地關(guān)上門然后鎖好。

“我想跟你說件事?！敝Z亞的語氣輕描淡寫，但費恩仍認(rèn)真地聽著，“我記得你說過，你父親現(xiàn)在住在巴伐利亞？”

然后他就不說了，看著費恩，期待著他完成這場對白。

費恩有些難以啟齒，躊躇了好半天才勉強(qiáng)小聲道：“好吧，我去看看他?！?/br>
“那正是我希望的?！敝Z亞這才微笑著用手指梳了梳費恩整齊的頭發(fā)。

“不過，”費恩的反應(yīng)很快，“火車票怎么辦？這樣子原來的計劃都被打亂了?！?/br>
諾亞難得步履悠閑地走到餐桌旁邊，拉開旁邊的椅子示意費恩也過來坐下：“所以我一直都還沒讓人訂火車票。你答應(yīng)了的話，我們可以提前幾天走，自己開車過去。一路上還可以看看風(fēng)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