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下，抬至樓上天字號廂房。這時方見兩個年輕姑娘擁了一人進(jìn)得門來，烏達(dá)眼睛竟是一亮，他這一生還未見過誰家女子生得如此俊俏，只見那兩名女子梳得雙環(huán)髻，一個頭上簪了桃花樣的珠翠銀釵，一個別著細(xì)娟頭花同鎏金祥云，身上俱著緋紅襖裙，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烏達(dá)心中不免艷羨，心想這兩個女子定是中間那人的姬妾。

兩人扶著人緩步進(jìn)來，將屋中打量一番，臉上不免露出嫌棄，其中一個對那人道：“公子且在這里歇歇，我和樂竹先將屋里收拾一番?！?/br>
那人微微點(diǎn)頭，才坐下不由一陣咳嗽。

兩個女子忙將他斗篷帽子揭下，輕輕給他拍了背，用帕子接了痰。

烏達(dá)這才看見那人不過是個少年，生得唇紅齒白，心下惡意想道生來富貴又有甚么用，還不是個癆病鬼。

他偷摸躲在一旁偷看，不想被那癆病公子的小廝瞧見，喝道：“你這廝偷偷摸摸躲在暗處看甚么！”

烏達(dá)被一下點(diǎn)穿再藏不住了，被掌柜的一腳踩在屁股上，說著腿一歪便滾在地上摔了一跤。

掌柜連忙賠笑道：“貴人且息怒，這鳥賊子不開眼沖撞了貴客。我這就趕他出去。”說著又在烏達(dá)屁股上踢一腳，喝道：“不長眼的東西，杵在這作甚，還不給我下去干活！”

書勤皺了眉頭，抱怨道：“都怪杜大人急著趕路，讓公子受了風(fēng)寒。他自己倒好，撇下咱們自己先走了。”

這癆病鬼正是溫酌，他忍不住又咳了兩聲，對書勤隨意擺了擺手，道：“這哪兒能怪得了他！還不是咱們?nèi)硕嘧叩寐??！?/br>
因著溫酌頭一次出遠(yuǎn)門且又是染州那樣冷僻偏遠(yuǎn)之地，溫士郁尤為擔(dān)心，因此他這一行人馬除卻護(hù)衛(wèi)，連帶小廝丫鬟，足有十五人，再加上車馬，可謂陣勢浩大。相形之下，杜昧隨行不過四人，兩相比較簡直令人無語。

況且杜昧此人乃是御史臺一絕，與他相處可謂難之又難。瞿讓雖也是御史出身，舌戰(zhàn)無數(shù)的朝中嘴炮，相比杜昧殺傷力還略顯不足。

杜昧乃是上京本地人，表字晦明，坊間人送外號“王八杜昧”。

這倒不是因?yàn)槎琶凉谏暇G云，實(shí)乃王八咬人不松嘴之故。杜昧比之王八，更是咬死不償命。此君自入御史臺，被其參奏下臺革職的炮灰足有七八位，偏這位冷面神平素不喜結(jié)交，朝中眾人見其油鹽不進(jìn)也是頭疼。因而杜昧雖少年及第又在官場飄搖近十年恪盡職守，卻半點(diǎn)沒升官，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這位不討喜的性格。

溫酌既撞上了他，這一路上雖被侍衛(wèi)仆從眾星捧月一般顧著，也稱得上難挨。誰料途中一場風(fēng)雪，杜昧執(zhí)意趕路，他自己是半點(diǎn)沒事，溫酌卻是染上了風(fēng)寒。杜昧眼瞧這襄陽侯世子成了病秧子，不說噓寒問暖，反倒是甩甩衣袖，自個兒先走了。

這正是如此，書勤不免忿忿不平。便是白易也感慨這位大人耿直得像塊石頭，少有這樣做官的了。

杜昧一行人走得快，先行去了驛站。溫酌趕不上他，這天氣露宿郊外是要凍死人的，所幸他手底下差遣的人各個精細(xì)伶俐，不過小半天功夫便尋著這么個歇腳的地方。

倒不是說他公子哥講究，這年頭出行不便不說，這衛(wèi)生條件也是令人堪憂。侍玉樂竹兩個忙活著給他收拾屋子，好不容易擦洗干凈些了，才請他上去。一眾侍衛(wèi)小廝一路上也累得不成樣，有了歇腳的地方人人都松了口氣。

客棧里的伙計(jì)們卻被使喚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一會要燒熱水，一會要買菜買rou，掌柜的雖點(diǎn)頭哈腰累得夠嗆，到底一下賺了個滿，笑得見眉不見眼的。

烏達(dá)因著冒犯了貴客，被掌柜的轟出來牽馬。他嘴里忍不住咕咕噥噥罵罵咧咧的，耳朵卻豎得老高想知道這一群人的底細(xì)，便聽兩個喂馬的侍衛(wèi)閑來聊天，他慢吞吞在一旁聽壁腳。誰料這才曉得這里頭那位癆病鬼公子竟是京城里頭有名的襄陽侯的兒子。他張大了嘴，一臉不可思議，直叫冷風(fēng)灌了一嘴。

依著烏達(dá)的見識，他這輩子見過頂有身份的人也不過是縣太老爺罷了，如今竟見著了襄陽侯的兒子！襄陽侯是什么人？那可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

烏達(dá)一下子把掌柜踢他屁股的事都拋在腦后了，他心想這要是把這位少爺伺候好了，該能給他什么賞呢？

他兀自高興，咧著嘴不由自主地笑，然而卻完全不曾想自己已遭了貴客的嫌棄。等他將馬都拉進(jìn)了草棚，又圍著烏木馬車轉(zhuǎn)了一圈仔仔細(xì)細(xì)端詳過一番，甚至引起了車夫的警覺，這才悻悻地走開了。

剛要進(jìn)門，門前緩緩來了個戴著斗笠的男人，這大冷天里，他不過穿了一身半舊的粗布靛藍(lán)短打，連個襖子都沒，腰里別著一把半長不短的刀套在一個半新不舊的牛皮鞘子里，腿上沾著塵土的裹腿，一看就個跑江湖的窮酸，半點(diǎn)不能跟屋里那些打扮光鮮的侍衛(wèi)比。

烏達(dá)不由攔住他，道：“對不住。今個兒客棧已被人包了?！?/br>
他嘴里雖說對不起，臉色卻完全沒有對不住的意思，甚至于還有點(diǎn)看不起的嘲弄意味。

窮酸用大拇指將斗笠微微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口潔白的牙，笑了笑，客氣道：“大哥，您看這天寒地凍的。我不過就是打尖罷了。不必趕我了罷?！?/br>
烏達(dá)這才看清，這是一個皮膚黝黑的年輕人，雖穿得寒磣，整個人卻透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精氣神，尤其是一雙眼睛，漆黑透亮炯炯有神。對著這樣的人總是容易生出好感的，烏達(dá)搓搓手，道：“小兄弟，不是我為難你。今兒個客棧真被人包了。瞧見不，那些個大爺都是上京來的！還是襄陽侯府上的！都不是善與的主。你們跑江湖不容易，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往前再走一走，也有地方打尖。”

年輕人聽了他的話微微瞇了瞇眼，露出了爽朗的笑。

“原來如此，真是麻煩大哥指點(diǎn)了?！?/br>
他說著拱了拱手，眼睛卻略過大門看向里頭，仿佛在刻意尋找什么，也不過是眨眼的功夫。

最終他還是轉(zhuǎn)過身，走了。

溫酌并沒有看見這一幕，侍玉正伺候著他泡腳，熱水浸過他白`皙的雙腿，尤其是在冬日里簡直是一種享受。溫酌正有些昏昏欲睡，卻沒來由地有一些不安，因著人多難免有些喧嘩，他略皺了皺眉頭。

樂竹見了，不免要附庸一句：“這些個侍衛(wèi)，到底是粗人，半點(diǎn)沒規(guī)矩。鬧哄哄的，還讓世子怎么歇息！我這就去找白易，萬不能讓他們丟了咱們侯府的體面！”

溫酌伸手示意止住她的話頭。

他想了想，道：“你去。讓白易來，我交代他幾句?！?/br>
照著溫酌的意思，他們這一行人已是極醒目招搖的了，切莫再以襄陽侯府自居肆意宣揚(yáng)，讓眾人嘴緊些，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