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也不值錢！”

    當(dāng)鋪伙計忽然探下大臉，油里油氣看了低頭撿布的小姑娘一眼，笑了起來，“要么，當(dāng)你自己唄？你這一張臉，可比這破布值錢多啦！”

    話音未落，小姑娘手里剛珍惜疊整齊的藍(lán)花布，便重重甩到了伙計的臉上。

    很颯，很狠，可他當(dāng)時看著小姑娘個子太矮，為了夠著高柜臺后面的伙計，蹦起來打人的身形，險些沒笑出來。

    噗嗤一聲還是被她聽見了，她百忙中還回頭狠狠瞪了一眼。

    這一眼。

    便是一生。

    一生里眸光流轉(zhuǎn)，無數(shù)白日和黑夜，無數(shù)星光和日頭，無數(shù)雪中跋涉和熱血飛濺的瞬間，無數(shù)生死相搏的廝殺時刻和塵埃落定之后的寂寥時節(jié)，都反反復(fù)復(fù)回溯這一眼。

    黑白分明，含嗔帶怨，一眼千年。

    那一天那伙計沖出柜臺要打人，被他絆倒，他還沒出手，她已經(jīng)沖上去，cao起柜臺邊的黑陶花瓶打了那伙計一個頭破血流，然后拉起他的手便跑，那雙小手握在掌心，軟得他忘記告訴她，其實他可以打到這伙計告饒，根本不需要逃跑……后來他想，還是跑吧，可以這么跟著她，一直跑下去，跑一輩子，跑到天涯海角。

    后來，分離了一輩子，你在天涯，我在海角。

    林擎低低地笑起來，眼里閃著光，手指扣著柜臺，奪奪地敲：“不對啊，這藍(lán)花布怎么釘了紅邊，這黑陶瓶怎么是方的，應(yīng)該是圓的，這花也應(yīng)該是單支，而不是雙支……”

    “是我換的?！币粋€聲音接話，隨即一人掀簾走出。

    文臻有一瞬險些以為神將的兄弟來了。

    來者身量和林擎差不多，臉型和林擎差不多，甚至五官都有幾分相像。但仔細(xì)一看卻又不太像，只能說是有一個總體感覺。而氣質(zhì)差別也大，林擎瀟灑曠達(dá)，此人卻瀟灑里卻摻雜三分邪氣，分外深刻的眼皮半睜不睜，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在鄙視誰，臉色也分外蒼白。

    文臻有點理解為什么燕綏上次提起這人神情不大好看，這就像個林擎黑化版，很容易讓他想起他老娘的艷史。

    林擎神情卻很愉悅，上下打量，嘴角便噙了了然的微笑。

    謝折枝自己卻好像很討厭這種“相像”，不冷不熱地道：“見過神將，殿下，文大人?！庇质忠粩偂?/br>
    林擎便晃了晃那塊雞血石。

    謝折枝盯著那“情冊”二字看了半晌，才道：“跟我來?！?/br>
    文臻覺得他好像翻了個白眼兒。

    又對這無比順利的進(jìn)程感到非常的不適應(yīng)。

    她實在是習(xí)慣爾虞我詐刀光劍影，已經(jīng)不習(xí)慣一切順利的節(jié)奏了。

    耳聽得身側(cè)各種風(fēng)聲微微，才放下心來，心想想出什么幺蛾子也沒用，川北都過來了，咱們這三人組合，天下還有什么闖不過去？

    沒有下地道，直接進(jìn)了當(dāng)鋪的后院，非常大，大到包攬了整條街的那種，但從外頭看，這里是紅燈區(qū)，這里聚集了三家青樓四家酒樓，從酒樓出來進(jìn)青樓，從青樓出來進(jìn)當(dāng)鋪，再從當(dāng)鋪出來進(jìn)青樓，非常方便，因此連在一起也沒什么奇怪的。

    這也是全縣城上至達(dá)官貴人下至升斗小民都會來的地方，但也是所有人又會來又有些忌憚的地方，除了尋歡作樂以外其余時候都會盡量避開的地方。哪怕朝廷御史來了為了避嫌也不會往這個地域鉆，文臻覺得這個地點選擇真的很妙。

    這個巨大的院子，有很多房間，謝折枝隨便開了一間房，房間里正常布置，謝折枝對著燕綏做出邀請的手勢，燕綏對著日語擺擺手，日語便上前搗鼓，不一會兒，機(jī)關(guān)打開，現(xiàn)出巨大的房間隔層，文臻吸一口氣。

    一房間的銀錠。

    從地面堆到天頂?shù)哪欠N。

    文臻不缺錢，但也從沒見過這么多錢，她養(yǎng)兵，養(yǎng)馬，添置武器，開辦江湖撈好相逢三問書屋技校，錢財滾滾來又滾滾去，手頭資金其實不會留存很多，有時候甚至?xí)浇笠娭?，尤其在湖州軍擴(kuò)張為十萬以后，蕭離風(fēng)留給她的財產(chǎn)已經(jīng)動用大半了，燕綏的錢也砸進(jìn)去不少。

    滿室銀光映得謝折枝臉色詭異慘白，神情卻微帶得意，站在門口道：“此乃銀室，娘娘十年積攢?！?/br>
    再走向下一間，機(jī)關(guān)開門，這一回，是滿室的銀光閃閃的上好甲衣。

    “此乃甲室。”

    下一間，滿室百煉精鋼的刀槍劍戟。

    下一間，滿室各種藥材。

    下一間，滿室棉衣被褥軍用水壺帳篷等物。

    下一間，筆墨紙硯諸般用具。

    下一間，各種耐存儲的糧食。

    ……

    除了實在不方便準(zhǔn)備的戰(zhàn)馬，幾乎所有軍備物資，這里都儲存了很多，林擎一開始還神情驚嘆，到后來便是沉默。

    燕綏則想起當(dāng)年他在德安府查卷宗，查出來的那一系列問題。

    那不該花的錢，不該報的災(zāi)，不該減的稅，不該修的路，那出產(chǎn)鹽堿的臨海縣，那當(dāng)時已經(jīng)呼之欲出卻被謝折枝當(dāng)面頂回去的真相。

    原來答案在這里。

    他那深謀遠(yuǎn)慮膽子比天大的老娘，竟然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在臨海縣做了布置，像一只勤勤懇懇的蛀蟲，在這一片不引人注意的臨海小縣上，左挖一個洞，右挖一個洞，筑就了今日的軍備庫。

    “……二十年前娘娘救了我與我兄長，后來經(jīng)過多年努力，先是我兄長任職臨?？h令，尋了能人，用他家獨門的鍋爐提取海鹽法，提取海鹽再私下販賣，海鹽雖然不如井鹽潔白細(xì)膩，但是我們價格會相對便宜，其間但凡賑災(zāi)、免稅、修路、之類事情，總免不了做點手腳，慢慢積攢……兄長做了兩任之后便調(diào)離了，之后我又過來……總之，十年間，攢下了這些?！?/br>
    文臻：“……”

    德妃娘娘真是心黑手狠百無禁忌……

    “娘娘如何會信任你兄弟？”

    “我們?nèi)倚悦际悄锬锼龋揪驮谔炀槟锬锼?，在天京歷練數(shù)年后才找到機(jī)會去了臨海，臨海煉鹽的主意還是我給娘娘出的?！敝x折枝傲然道，“殿下雖沒見過我，但其實我們一家才是守護(hù)在娘娘身邊最久的人?！?/br>
    他并不看林擎，燕綏凝視著他，心想當(dāng)年便覺得他的言語神情有些奇怪，原來是這樣的啊。

    謝折枝摩挲著那塊雞血石，“……為了一直呆在這里，娘娘和我沒少費心思，可算等到了這一天，我守著這越來越龐大的財產(chǎn)，這些年沒有一天睡過一個好覺，趕緊拉走吧……可累死我了……”

    燕綏還有問題，“你從哪里買來這些？如何能不被人發(fā)現(xiàn)？”

    “藥材被褥衣物什么都好辦，派人從各處慢慢搜集便是，有時候直接就物品置換，甲胄比較犯禁，我們自己秘密尋了工匠制作，也是摸索了很久。至于武器……”

    日語忽然拿了一件武器過來，低聲道：“主子你看！”

    燕綏看見武器上有一道看上去有點復(fù)雜的花紋，很少有人能認(rèn)出那是變體的“臻”字。

    他怔了怔，忍不住一笑。

    謝折枝已經(jīng)道：“……武器是后來和一處神秘所在接上頭，好不容易買到的，對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