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東堂風(fēng)云史中又一個短命皇朝。

    當(dāng)日城頭上太始帝一人合奏一曲抗萬軍，幾乎靠一己之力攔住了大軍七日七夜。風(fēng)采無限，曲成驚天下。

    末了城破之時，紛亂太過，雖然人們都親眼看見太始帝咯血氣絕，但事后清點時，并未找到太始帝的尸首。

    只有那數(shù)十件樂器大陣之中，那多到令人驚心的殷殷血跡，告訴人們，這段傳奇，存在過。

    也許是因為太震撼，也許是因為太傳奇，那如仙如魅的人的最后結(jié)局，從此在天京也流傳了許多故事，有人說他當(dāng)日由死士拼死救下城，卻也失去了全部武功，自此隱姓埋名，于鄉(xiāng)間默默終老。

    或許覺得這個結(jié)局并不配太始帝其人其行，又有人說曾在某無名山中見過很像他的人，于青崖之間濯足，身邊七弦琴無人彈奏卻自鳴，曲聲美妙，引滿山小鹿側(cè)耳聽。

    后來很久以后，又有人說，曾有人在洋外某國，見到他和一個美麗女子在一起，兩人一人拉著洋外的古怪樂器，另一人翩然起舞，舞完了便攜手而去，不知所蹤。

    更多人是對這些傳言嗤之以鼻——當(dāng)日城頭焉能留活口？再說那樂器陣中的血跡，多到仿佛那個人流盡了全身血。

    是個人都活不了。

    不過是對于美好卻凄涼人物的不舍，使那些無知百姓編這些故事引人追索，將那叛國篡位的梟雄逆賊最后結(jié)局，毫無原則地美化罷了。

    是耶，非耶，終究無人知曉。

    文臻只知道，這一生，她再也沒見過他。

    她將他那日城頭用過的樂器都收集起來，連同那塊唐家小樓里的巨大寶石，在城外立了衣冠冢，算做對那一段邂逅傳奇的最后紀(jì)念。

    墓碑上沒有名字。只有寥寥一行字。

    “愿你來生，不必曲調(diào)完美，不必眾音和諧，只需明朗、自在、快樂而欣喜?！?/br>
    ……

    二月初八，燕綏進城。

    天京百姓夾道歡迎，主動勞軍。

    二月初九，群臣請燕綏登基。

    殿下曰：“滾?！?/br>
    群臣哭求一日，殿下緊閉殿門，摟著老婆擁被高臥。

    外頭群臣聲聲哀求，里頭他對著老婆肚子喊了一天囡囡。

    無奈之下，李相連同一眾老臣連夜入宮，就問殿下，皇子只剩了殿下和十九皇子，您不做誰做？

    九皇子燕緒，已經(jīng)在唐軍入宮那日被殺。十九皇子當(dāng)時不在宮中，逃得一命。

    燕綏卻道：“太子不是還有兒子嗎？”

    他定了太子幼子，時年十歲的燕泓。

    這個選擇起初并不為群臣所理解。畢竟太子生前和燕綏是死敵，選擇他的兒子，不怕將來那孩子報仇嗎？

    燕綏對此嗤之以鼻。

    這世上有人能報得了和他的仇？

    ……遠在南齊的太史闌：很不幸，有。

    選擇燕泓，燕綏給出的理由是，這孩子嘴甜，最早喊文臻嬸嬸，可見是個靈活的，可造之材。

    群臣：“……”

    其實燕綏這話也不過是玩笑，主要是可供選擇的人選幾乎沒了，太子長子性情輕浮惡毒，十九皇子燕縉，年紀(jì)小，且出身低微，又在慈仁宮養(yǎng)過，被慈仁宮的妖風(fēng)養(yǎng)得性情陰郁，這兩個都不合適。

    燕綏便是不在乎這皇位，也不能不為這江山百姓考慮，相比之下，燕泓眸正神情，行事有度，且十分懂得審時度勢。只要好好教導(dǎo)，不起邪心思，未必不能做一個好皇帝。

    眾臣無奈，只得應(yīng)了，又請殿下為攝政王。這回燕綏沒拒絕，燕泓年紀(jì)小，這擔(dān)子他不想擔(dān)也得擔(dān)。

    當(dāng)初隨便兒在殿上對永裕帝說的話，文臻和燕綏說過，燕綏卻根本不理。

    “他要真想當(dāng)皇帝，便自己搶去?！?/br>
    文臻內(nèi)心里也不希望隨便兒做皇帝，瞧瞧東堂的皇帝一個個都什么樣兒！

    何況當(dāng)皇帝，得喪失多少平凡的幸福，她舍不得。

    也許孩子當(dāng)時只是想氣氣永裕帝，倒也不必太當(dāng)真。

    之后便是易銘上降書，西川愿歸于朝廷麾下，軍隊全部解散，獻上一半家財，易家族人全數(shù)離開東堂，只求免除她的謀逆罪責(zé)。

    朝局動蕩太狠，安定為上，燕綏應(yīng)了。派易人離前去接收軍隊。

    姚太尉也告老了，易人離封侯，燕綏打算等他再歷練幾年，便接太尉之職。

    易人離并沒有見到易銘，這個女人倒也瀟灑，投降后便換了女裝，把刺史印信一掛，家產(chǎn)整理完畢，便帶著浩浩蕩蕩的兩家家人老小，包了好幾艘大船，出海去了。

    后來聽說她帶著屬下在海外打下了一個小島，有滋有味做起了女王。雖然路途遙遠，難以證實，但文臻覺得，這回或許是真的。

    她不知道易銘是否對唐羨之有情，只覺得，或許便是唐羨之最后的放棄和托付，讓她也終于下定了決心放棄。

    也或許唐羨之同樣憐惜她，所以以這樣的方式，讓她最終解脫。

    他們做不成夫妻，也不是最牢靠的盟友，卻因為同樣一種被束縛和羈絆的苦難，成為知己。

    李相完成這大事后便告老，文臻接替了他的位置，成為東堂史上第一位女相。

    女相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籌措糧草，送她那剛團聚沒幾日的夫君再次回青州。

    西番作祟不休，林擎又接到了德妃的骨灰……燕綏相信林擎的戰(zhàn)力，卻也知道這個消息對林擎打擊有多大。

    就在他回來之前，林擎還滿懷憧憬地和他說，打下天京把德妃接來，后來又說不要她長途跋涉，他自己趕回京。

    現(xiàn)在，接不去，也回不來了。

    如同之前疾馳回京一樣，他一路疾馳向青州。

    而此刻，在西番火云藩，二月初的邊境一線依舊白雪皚皚，漫山遍野旌旗便更鮮明。

    林擎悍然闖入西番國土，劍指番旗，連挑三城，打到西番兵聞風(fēng)喪膽，百姓四處奔逃。

    直到火云藩的藩主提前得到消息，聯(lián)合臨近三足藩從側(cè)翼包抄，要將孤軍深入的邊軍留在火云藩的雪地中。

    林擎軍被圍困了三日，天寒地凍，急軍無糧，人們漸漸露出了焦慮之色，西番的探子冒險潛近，遠遠聽見營帳中牢sao之聲不絕，都道明明西番也還沒打青州，大帥何必如此好戰(zhàn)，大家連戰(zhàn)數(shù)月，都已疲憊不堪，如今深入敵軍腹地，可莫要有去無回！

    探子又聽見主帳屢屢有爭吵之聲，回報火云藩主和三足藩主，兩人咧嘴大笑，下令加緊圍困，同時著人暗中聯(lián)絡(luò)林擎大營中對他產(chǎn)生異議的將領(lǐng)。

    三日后，天色將明之時，林擎大營忽然發(fā)生sao亂。

    營中火起，人影晃動，有人大叫“大帥被刺！”又有一年輕將領(lǐng)滿身浴血沖營而出，奔向敵營，手中提著血淋淋的人頭，道：“青州第三營副統(tǒng)領(lǐng)邱和，攜林擎首級，求見藩主！”

    藩主們聞報大喜，卻又害怕有詐，要求該將領(lǐng)入營，邱和卻道他也怕被西番暗害，不肯入營，最后雙方約定，在西番大營外三里處一處冰湖之上交割。

    那一處冰湖，離林擎大營更遠，且周邊一覽無余，樹都沒一棵。

    兩位藩主這才放心帶著親衛(wèi)隊出營，兩人都想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