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們看出破綻，只好步去于閑止的書案旁，跪坐下身，喚了聲：“世子大人?！?/br>
他側(cè)臉映著燭火，目光還在文書上，良久才低低“嗯”了一聲，擱了筆，將手放在案邊，并不看我。

我默了一下，伸手撫開他的袖口，將指尖搭在他的腕間。

這時(shí)，莫白步去帳中：“既然大隨的醫(yī)女要為世子大人診脈，屬下等先去帳外候著。”

言罷，與幾名將軍一起退出了大帳。

帳子一下靜下來，我不會(huì)聞脈，卻也感受到指腹下的脈搏一下又一下的跳動(dòng)。很燙，卻不敢立時(shí)撤手，怕打破這一瞬的緘默。

就像我知道覆在口鼻的半截面紗已形同虛設(shè)，卻沒有勇氣摘下它，我被困在他的軍中，沒有與他兵戈相向的資格，只好穿一身子虛烏有的鎧甲。

人有時(shí)候被逼到一定境地，只能懦弱。

許久，我才小心翼翼將手指移開，說：“世子大人……可是犯了傷疾？”

他“嗯”了一聲：“前幾日在西林道遇敵，情急之下用了右手，牽動(dòng)舊傷，爾后趕路，沒有及時(shí)服藥?！?/br>
我道：“既是舊傷，世子大人可有常用的藥方子備在身上？”

他沉默了一會(huì)兒，卻說：“沒有。”

該是有的，兩年多前，我隨他去江陵，越叔還將藥方子給了我一份。我跟著繡姑學(xué)配藥，一直學(xué)不好，至今能全然記下的藥方子，也只有這一張。

我微抿了抿唇，道：“民女為世子大人寫一份藥方，世子大人命親隨配好藥，一日服三次，傷疾可止。”

他應(yīng)道：“好。”將紙墨推到我面前。

筆還是他方才用的那支，我將藥方在心頭默記一邊，提筆寫下。我寫得很慢，盡量讓字跡不與從前的相似。

也不知這樣掩耳盜鈴能為心中添幾分太平。

我將藥方呈給于閑止，看了他一眼，他還是方才那副清清淡淡的樣子，眼簾低垂著，眸色映著燭火，分外沉靜。

見他接過藥方，我正欲告退，他忽然問：“你叫什么？”

我道：“民女姓楊，單名一個(gè)茱字?！?/br>
他問：“是看朱成碧的朱？”

我愣了一下，良久，低聲道：“不是，是遍插茱萸少一人的茱?！?/br>
作者有話要說：

太晚了，今天沒有更新了，還欠了一更明后天補(bǔ)吧，大家圣誕快樂。

第98章雁山兵氣12

帳子里的燭火暗了寸許，大約是燈油快燒盡了，于閑止像是聽明白了我的意思，沉默片刻，道：“你退下吧?！?/br>
我剛要出帳子，迎面撞上掀簾而入的張涼。

他一臉急色匆匆，見了我，愕然問：“這就瞧完病了？”

不等我答，他又道：“末將聽說，世子大人明日一早要親自去西林道布防？”

于閑止問：“你有事？”

張涼似是猶豫，過了一會(huì)兒，才道：“倒是沒什么大事，末將就是想著，莫白莫恒都是行伍的粗人，到底不如姑娘家心細(xì)，世子大人身邊原本有云畫小姐伺候，可惜這回她沒跟來，眼下這么奔波cao勞，倘犯了疾，連個(gè)伺候服藥的人都沒有，這不正好有個(gè)醫(yī)女，世子大人不如暫且將她收在身邊？”

我心下一顫，不敢回頭看于閑止。

好半晌，他的聲音才淡淡傳來：“不必。”又吩咐，“莫白，送她離開。”

莫白撩開簾子一角：“阿茱姑娘，請?！?/br>
醫(yī)女的帳子去中軍大帳不遠(yuǎn)，外頭有一隊(duì)守兵把守。回到營帳，天已黑盡了，借著火光，老遠(yuǎn)就見繡姑等在帳外，她見了我，快步迎上來，握住我的手：“阿茱，我聽人說，你今日被人帶去世子大人的帳子了？”

我知她是為我擔(dān)心，反握了握她的手，等進(jìn)了帳子，才道：“我沒事，世子的傷疾犯了，叫我去瞧一瞧病癥。”

繡姑松了一口氣：“這就好，世子大人與公主殿下原就是相識的，想必我們此番受這諸多厚待也是因?yàn)樗?，只要他不為難公主，民女便放心了?！?/br>
我環(huán)目一掃，只見帳子里算上我與繡姑統(tǒng)共只有五人，問：“阿綢她們呢？”

阿綢正是那日拾到我荷包的醫(yī)女。

繡姑道：“民女正要與公主說這事呢。今日我等跟著徐大夫去給傷兵看病，來了一個(gè)伍長，說是張涼張將軍麾下，這些日子正審燕與隨俘虜，因?yàn)橛眯虝r(shí)下手沒輕重，有幾個(gè)要緊的人物只剩下半條命，怕一旦死了什么都問不出來，因此來找醫(yī)女去療傷?！?/br>
“那個(gè)伍長親點(diǎn)了阿綢，但阿綢年紀(jì)最小，才十七，我便讓岑娘子與云嬸跟著一起。畢竟岑娘子膽大心細(xì)，云嬸年長，為人穩(wěn)重。伍長領(lǐng)她們離開的時(shí)候，我跟著走了幾步，看樣子，像是往山上的方向去了。”

“就是說，衛(wèi)旻與隨兵，或許被擄去了山上關(guān)押？”我問，又恍然道，“難怪大營里遍尋不著?！?/br>
“是，若云嬸她們能想辦法見到衛(wèi)將軍或林統(tǒng)領(lǐng)，與他們?nèi)〉寐?lián)系，我們合力，哪怕只救一個(gè)隨兵出去，給煥王爺通風(fēng)報(bào)信，公主便能獲救了。”

我沒作聲。

其實(shí)我能否獲救還是次要，眼下遠(yuǎn)南用惑敵之計(jì)奪了雁山，燕兵又莫名出現(xiàn)在大隨腹地，實(shí)在令人不安。我們被困在這茫茫山野中，不知外間世界變遷幾何，只盼著能有人將這里的情況帶給二哥與慕央，讓他們?nèi)级笮?，千萬不要輕舉妄動(dòng)才好。

我思量一陣，又問：“這么晚了，阿綢她們怎么還沒回來？”

繡姑眉間也有憂色，想了想道：“或許是山路難行，下山要些時(shí)候吧?！闭f著，取了水桶，“民女去河邊打水，公主早些歇下罷。”

我點(diǎn)了點(diǎn)頭，卻不放心真的睡去，倚著壁角合了眼，正是迷迷糊糊之際，忽聞帳外傳來一陣傷心的啜泣，伴著幾句暗啞著怒意的勸慰，在這暗夜里，叫人聽來心驚。

我陡然睜眼，岑娘子與云嬸一左一右扶著阿綢進(jìn)了帳子，阿綢步履踉蹌，身上裹著一件粗布斗篷，眼下淚漬未干，嘴角邊還有斑駁血跡。

我一下愣住，心中大約猜到發(fā)生了何事，卻不敢相信。

帳子里的人都醒了，繡姑幾步迎上去，沒能說出一句話來，眼中一片恨色閃過，又狠狠壓下，默不作聲地從岑娘子手中接過阿綢，讓她臥倒在自己懷里。

云嬸扶著阿綢臥下，眼淚就掉下來了。

岑娘子壓不住恨意，忿忿道：“那幫殺才，領(lǐng)我們上山后，只讓我們?yōu)檠啾磦?。我不過問了句隨兵有否需要診治的，他們就動(dòng)了歪念，說因?yàn)槲覀円彩请S人，只允許一人過去看隨兵。我原還當(dāng)他們是好心，哪知道他們將阿綢帶到無人的地方，就、就——”

她說到這里，簡直要將牙咬碎，雙眼通紅一片。

“后來我們?yōu)檠啾赐陚?，問阿綢的去向，他們把阿綢送回來時(shí)，就這樣了。我當(dāng)時(shí)氣憤不已，說要找他們將軍論理，但那些殺才竟是不怕，說此事張將軍已知道，早就默許了?！?/br>
默許了？

難怪今日張涼忽然唆使于閑止將我收在身邊，倘若是上行下效，此事即便敗露，也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