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晶屏幕上，交錯閃爍著的兩條藍綠色光線正逐漸向中央靠攏。風雨聲幻化成了遙遠的背景音，除了湯川動作帶來的窸窣聲，耳邊靜得就只剩下呼吸和腕表嘀嗒的走秒聲。

時間不多了。

草薙扭過頭，盡量不去看計時器。他將注意力集中到湯川身上，年輕的物理學者維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除了嘴角漸漸繃緊的線條，臉上的表情不見絲毫松動——

似曾相識的場景。如果湯川現(xiàn)在穿的是白大褂——草薙想，那他一定會以為這還是在帝都大學第十三研究室，自己又為了某個傷腦筋的案件來找湯川，湯川就站在不銹鋼的實驗臺后，手里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速溶咖啡……

“草薙?！?/br>
就在草薙有些恍惚的時候，湯川忽然開口了。

“你還記得那樁亡魂面具的案子嗎？”

“欸？”

草薙愣了下神，不知道為什么在這樣緊要的關(guān)頭，湯川忽然提起了幾年前的往事。他想了想，還是老實回答道：“記得，那也是一起你用電路實驗破獲的案子。讓電在水里造成了沖擊波，鋁片貼到了尸體的臉上……”

“那個時候你說很怕電，覺得自己很容易觸電，我讓你碰一碰電容器，你還怕得不得了呢?！睖ù驍嗔怂脑?，聲音里帶上了幾分調(diào)侃。

“湯川……”

“嗯？”

“我……”草薙舔了舔嘴唇，像是在斟酌措辭般，過了半會，才語調(diào)很輕地開口道，“我相信你?！?/br>
這一次沉默的人換做了湯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草薙只覺得湯川的動作略微一頓，緊接著，他看到湯川轉(zhuǎn)動手腕，調(diào)整了一下電容器的方向，然后抬起頭，目光中露出了以往的鎮(zhèn)定與自信。

“草薙，你去按一下自動接球器的開關(guān)。”

棒球室的正中央，銀灰色的智能接球器如同一個鋼鐵巨人，正靜靜地佇立在那里。草薙繞到接球器的背后，伸手摸向機器側(cè)后方凸起的開關(guān)。

“咔嚓”一聲輕響，隨著按動的開關(guān)，機頂上方的警示燈突然閃現(xiàn)出了刺眼的紅色，原本收攏在接球器兩側(cè)的機器手臂也隨之揮動了起來。

“小心！”

草薙匆匆后退了幾步，湯川的話音未落，只聽到“砰”的一聲巨響，接球器右側(cè)的機械手臂扭轉(zhuǎn)出個奇怪的角度，重重地朝地板砸了下來。

與此同時，房間內(nèi)燈火大亮，熾白色的燈光下，棒球室密封的電子門也打開了。草薙回過頭，只見屋外如注的暴雨中，佐崎謙也依然紋絲不動地站在那里，雨水漫淌過他的臉，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表情。

草薙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

……

那個名叫佐崎的男人完全沒有反抗，被捕后的神情也相當平靜。那是一種近乎“無欲無求”的狀態(tài)，這樣的犯人往往最難對付——過去的某些片段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像是要把所有不愉快的回憶都甩出去，草薙用力晃了晃腦袋。

“不管怎么說，案子總算是結(jié)束了。高橋英夫涉嫌包庇罪和縱火罪，已經(jīng)被九州這邊的警方拘留……”

“也許還有預謀殺人罪吧?！睖ê鋈婚_口道。

“唔？”

“那架自動接球器?！?/br>
湯川輕輕地推了下眼鏡，把臉轉(zhuǎn)向草薙，“高橋英夫通過電路改裝了那架機器，只要按動開關(guān)，接球器的鋼鐵手臂就會自動砸向他預先設(shè)定好的位置?！彼D了一下，“沒猜錯的話，高橋英夫應(yīng)該是接到了匿名的邀約等在體育館。而那臺自動接球器，就是他原本打算拿來對付邀約者的兇器吧?！?/br>
還真是……什么都瞞不過這個男人啊……

草薙苦笑著撓了撓后腦勺，“高橋英夫已經(jīng)全部招供了，他說是在幾天前在酒店房間里看到了一張匿名便簽，想要先下手為強才會在機器上做了手腳?！彼麑⒃诰鹄锏玫降目诠┲貜徒o湯川，“如果在法庭上得到充分辯護的話，高橋英夫會不會定罪到預謀殺人還很難說，至于佐崎謙也……”

想到佐崎謙也的作案動機，草薙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黯然，他垂下眼睛沉默了片刻之后，再次開口說道：“今天早上，我在警署見過了佐崎。”

“哦？”湯川用手扶了下眼鏡，“怎么樣？”

“他很平靜。”草薙說，“我告訴他，因為高橋英夫?qū)Ξ斈晁傅淖镄泄┱J不諱，青木和貴殺害小倉優(yōu)子的案子也會被昭雪。”

“這么說來，他的目的也達到了?！?/br>
“沒錯，佐崎謙也等待了五年之久才動手，是因為在他看來，真正的復仇，不單單是手刃仇敵，還要將當年的那場火災的真相大白于天下?！?/br>
說到這里，草薙雙手抱起了胳膊，白日里佐崎的面容像一幀卡了殼的影像，再次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

“可以的話，我希望法律盡快做出裁決。”

在偵訊室里的佐崎謙也看起來和平日里沒什么兩樣，硬要說出什么不同，只有那雙眼睛，褪去了五年來精心制作的偽裝，目光顯得更為平和。

明明殺過了人，為什么還會出現(xiàn)這樣清澈的眼神呢？

草薙站在嵌著格子的高腰窗前，感到幾絲疑惑不解。因為還沒有正式開啟審訊程序，他不能和佐崎做過多的交談。

“關(guān)于殺死青木和貴的細節(jié)，”在把佐崎帶回拘留所之際，他盯住佐崎的眼睛，低聲問道，“你沒有再向警方交代的內(nèi)容嗎？”

佐崎并沒有回避草薙的目光。十秒……三十秒……一分鐘……長時間的對視后，佐崎垂下了眼瞼。

可是，他什么都沒回答。

“引導著警方的復仇者?！辈菟S的口中不自覺蹦出了這樣的詞，“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次，是身為案犯的佐崎謙也勝利了?！?/br>
案件還有不清楚的地方，可就算是再厲害的審訊官，也無法從那個男人身上得到什么供述吧。想到佐崎緘默的眼神，草薙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草薙?！?/br>
“唔？”

“作為刑警，你已經(jīng)做得足夠好了。”湯川停下腳步，轉(zhuǎn)頭直視著草薙的臉，“說實話，你指認高橋英夫就是青木生父的時候，還真是讓我大吃一驚?！?/br>
“誒……怎么，連你也要笑話我嗎？”

“沒有?！睖〒u搖頭，“能抓住那樣一個毫不起眼的點，你是個能干的刑警?！?/br>
聽到這么直白的贊揚從湯川嘴里說出來，草薙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可是再看湯川的表情，這句話又似乎真的是發(fā)自肺腑的由衷稱贊。他下意識的摸了摸鼻翼，剛想打個哈哈糊弄過去，湯川又一次開口了。

“草薙，很久以前，我就很好奇，為什么你會選擇警察這個職業(yè)?！?/br>
“還記得我們在大學時代常去的那家酒館嗎，”不等他回話，湯川又繼續(xù)說道，“那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