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和尚搖頭晃腦，“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袈·裟輕揚，大和尚轉(zhuǎn)身也走了。離開碼頭走過相鄰的一條街時，街邊的茶樓里傳來了隱約的樂曲聲。

三弦和琵琶的老搭檔撫慰著被夜雨困在茶樓里的客人，咿呀婉轉(zhuǎn)的男音透過茶水的霧氣，仿佛能傳得很遠(yuǎn)，遠(yuǎn)到連黃浦江上正背著小喬拼命游回岸邊的崇明都能聽得見。

聽，他正唱到那首詩。

“月落烏啼霜滿天，

江楓漁火對愁眠……”

聽曲的客人倒下一杯酒，“敬我家小少爺?！?/br>
戴著金邊眼鏡的小少爺難得地附和著，舉起酒杯，“敬昨夜星辰。”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了！

☆、第121章牡丹（十一）

雨停了，曲聲飄遠(yuǎn)了，可故事還在繼續(xù)。

茶樓上的四位客人又轉(zhuǎn)道喬公館，在那里碰到了一直守候著的吳羌羌跟太白太黑。順著吳羌羌的視線望出去，不遠(yuǎn)處的隱蔽角落里，藏著蘇巧蘭。

蘇巧蘭并不知道發(fā)生在黃浦江上的一切，她只是個普通人，聽不見雨聲和驚雷聲中掩蓋的嘶吼，和天空中那些異象。

但是她用自己的方式關(guān)注著一切。

小喬的被抓讓她心急如焚，即使他后來又被放出來了，也不能打消蘇巧蘭心中的擔(dān)憂。她在小喬身上看到了很多東西，于是逐漸開始擁有了自己的思考，對于時局看得愈發(fā)清楚。

父親對于女兒的舉止沒有過多干擾，但他知道女兒還小，做事不夠謹(jǐn)慎。對于小喬過度的關(guān)注會讓她進(jìn)入某些人的視線，引起很大的麻煩，所以他們不能在上海久留了。

蘇巧蘭知道父親的決定是對的，她不能任性，但她想在離開之前再見一眼小喬，否則她無法安心。

于是還年幼的姑娘頂著風(fēng)雨躲在隱蔽的角落里，用破籮筐遮掩著自己，心懷期待地等著。她不知道，她等的那個人永遠(yuǎn)都不會再回來了。

小喬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卻并沒有走上前去。

事實上他的心里是困惑的，他從沒有想過還會有這樣一個人，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默默地相信著他、崇拜著他，在心里記著他。

甚至，如果不是那張突然出現(xiàn)的照片，小喬早已經(jīng)忘了這個人。

他不知道在自己跟崇明離開以后這里又發(fā)生了什么事，對他來說故事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可是現(xiàn)在他忽然很想知道留白處還有著什么，那些沒有講出來的事情，或許比他想象中的更美好。

蘇巧蘭等了很久，直到她雙腳發(fā)麻，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又被捂干了些許，小喬也沒有回來。她有些失望，但更多的是擔(dān)心。

然而就在她思考著要不要先回家的時候，兩輛車停在了喬公館門前。她滿懷希望地看過去，卻見車上下來地是一群并不認(rèn)識的男人，有些人手里拿著武·器，有些人手里拿著桶，不知道要干什么。

蘇巧蘭揉了揉發(fā)麻的腿，小心翼翼地繞到后門去。

很快，屋子里就傳來打砸的聲音，甚至有東西從二樓被打破的窗戶里扔了出來。蘇巧蘭一驚，余光瞥見幾個男人舉著火把跑過，連忙縮到旁邊一輛車后躲起來。

待腳步聲漸遠(yuǎn)，她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頭來。劇烈的火光在她的瞳孔中搖曳，她伸手捂住了嘴，愕然地看著喬公館逐漸被火舌吞噬。

這個時刻她終于明白，小喬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回來了。

那個曾經(jīng)照亮過她前路的少年，夏日草坪上充滿著陽光氣息的夢，再也不會回來了。這個時候她忽然生出許多勇氣來，在那些不速之客逐漸退出喬公館時，她從被破壞的鐵門里鉆進(jìn)去，用濕掉的篷布裹住自己，把散落在屋子周圍的一些東西給撿了起來。

她想，即使小喬再也不會回來，世人仍對他抱著許多的誤解，可至少她還會記得他。這些東西，也能證明他的存在。

抱著那些東西，蘇巧蘭沒命地往家里跑。

此時正值黎明，家家戶戶都有人起了。他們推開窗看見冒起濃煙的喬公館，驚訝之余，也有人感嘆一句惡人有惡報。蘇巧蘭卻再沒有停下來與他們爭辯，因為她終于明白一個道理——光靠爭辯是什么都辯不明白的。

爭辯不能辨明是非，更不能救小喬。

蘇巧蘭一口氣跑出了好幾條街，跑到遠(yuǎn)方紅彤彤的太陽終于躍出了水面，映出滿江紅。她怔怔地看著紅日，大口地喘著粗氣，而后再度回望了一眼喬公館的方向，悲傷的目光里透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堅決。

她回到家開始整理行裝，準(zhǔn)備北上。那些從喬公館帶出來的東西就放在她的梳妝臺上，她原本想把它們裝在行李箱里一起帶走，可是臨了又猶豫了。

如果這些東西無法再回到它們主人的身邊，或許應(yīng)該讓它們留在這片小喬為之奮斗過的土地上。

這樣想著，蘇巧蘭把它們裝進(jìn)了自己的首飾匣子里，埋在后門口那條胡同的大榕樹下，只給自己留下了一張照片。

僅僅半日后，蘇巧蘭就坐上了開往北平的火車?！皢琛獑琛钡幕疖噷⑺龓щx了這座帶給她震撼和成長的城市，在望向月臺的最后一眼里，她仿佛看到了小喬。那個叫崇明的男人依舊站在他身后，他們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里，來送她離開。

蘇巧蘭急忙站起來趴到窗邊看，可是火車已經(jīng)開了，白色的蒸汽混在繚亂的風(fēng)里，吹起她剪短了的頭發(fā)，模糊了她的視線。

他在嗎？或許不在。

她忽然有點熱淚盈眶，用力地朝著月臺的方向揮著手。

再見了，再見吧。

火車帶著她越走越遠(yuǎn)，她沒有看到蒸騰的霧氣后面，小喬站在人群里也朝她揮了揮手。崇明站在他身旁為他披上一件外套，商四倚在柱子上看著他老懷大慰，換來陸知非一個無奈的眼神。

“你看嘛，小少爺揮手的樣子多可愛啊?！鄙趟恼f。

可愛是商四對別人最高的贊美，但小少爺不太領(lǐng)情，他嫌棄的表情足以說明一切。

商四忿忿，“扣你零花錢！”

小喬推了推眼鏡，“崇明會養(yǎng)我的?！?/br>
“當(dāng)然。”崇明微笑附和。

商四癟嘴以表不屑，這一唱一和的真瞎人眼睛。但陸知非卻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絲放心——小喬終于能放下包袱，學(xué)會依靠別人了，這很好。

不過陸知非是個好圓圓，他不會拆穿商四的。

另一邊，被派遣了蹲點任務(wù)的吳羌羌和太白太黑蹲在大榕樹上，已經(jīng)無聊地開始數(shù)葉子。自從進(jìn)了書里，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