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好氣道：“你大膽，只管用力晃！待會兒落水了我喊齊兄他們來撈你。”

“用得著你們撈？我從小會水?！?/br>
宋慎得意洋洋，低頭俯視白浪滾滾的湍急河水，止不住地心神蕩漾，憶起故鄉(xiāng)滇南深山里奔流在怪石古木間的險峻河流。

容佑棠小聲問：“你去看她了嗎？”

“誰？”

“明知故問?！比萦犹泥止局赋觯骸澳愕耐T師姐，原名夏莉，現(xiàn)名夏小曼。”

“我為什么要去看她？憑她也配！”宋慎驀然冷臉。

“她究竟幾個名字？我目前只知道兩個?！?/br>
“哼，夏莉是師母取的，她一直嫌棄土氣，鬧著要改個好聽的，但師父不允。果然，她下山闖蕩后就改名了。”宋慎嗤之以鼻。

“她……她自稱十分懊悔，幡然醒悟，曾回過滇南，不料令師尊已故去了?！比萦犹淖终寰渥玫卣f。

“我知道?！?/br>
宋慎改為抱著膝蓋，出神地凝視船只濺起的水花，也不知如何維持的平衡。他漠然道：“師兄師姐有的下山前說逢年過節(jié)會回來、有的說出人頭地會回來，但全部失信于人。她當年留書，發(fā)誓死也要死在外面，但離開十二年后，在外面估計混不下去了，灰溜溜返回師門，那時師父已去世八年?！?/br>
容佑棠認真傾聽，并不評價什么，因為他實在不知該如何評價南玄武門的家務(wù)事。

“而且，我知道她并不為師父回來，而是為了曾與她有過親約的……男人。不過，那男人早已成家立業(yè)，兒女雙全，過得十分美滿。”宋慎說到最后，及時改口，隱去了男人的身份。

“啊？”容佑棠詫異扭頭：“原來她年輕時定過親的？”

“不僅定過親，她其實是在成親前三個月逃走的?！彼紊髅鏌o表情。

容佑棠瞠目結(jié)舌。

“那男人很不錯。師父千挑萬選的，家境富裕，踏實忠厚，滇南邊縣縣令的遠房侄子，與她算是青梅竹馬，從小傾慕佳人。但她嫌棄人長得黑壯，不夠風度翩翩?！彼紊骼湫?，不住地冷笑，有些失控，鄙夷道：“她一輩子追求漂亮皮囊、榮華富貴，貪慕風花雪月虛無縹緲的玩意兒。如今怎么混得這樣了？竟甘愿給無恥貪官做沒名沒分的外室！季平肥頭大耳，惡心油膩，虧她夜里——”宋慎猛地打住，深吸了口氣。

容佑棠同情地寬慰：“宋掌門請息怒，一步錯步步錯，事已至此，最悔恨的人必定是她。”他近期才知曉：原來南玄武的老掌門去世前，將掌門之位傳給了宋慎。

“師父在世時也曾發(fā)動人手尋找，可她故意隱藏行蹤，最終無果，只能說人各有志，勉強不得?！?/br>
“令師尊所言極是。”容佑棠由衷贊同，欲言又止，想開口又忍下了，細細琢磨。

雙方一時無言，各有心事，沉默良久。

啟程離京時七月底，回程時八月下旬。

官船造得大而敞亮，欽差終于有了較為舒適的艙房：五尺寬的架子床懸?guī)め?、鋪被褥枕頭，矮柜、桌椅等俱被釘在船板上，船行搖晃亦紋絲不動。

半晌后

宋慎莫名地信任容佑棠，他拉出藏在衣領(lǐng)內(nèi)泛白的紅繩，把玩一枚拇指大小、雕刻成玄武形狀的印信，此物朱紅泛紫色流光，包漿細膩潤澤，材質(zhì)不明。他怔愣問：“她要我的諒解做什么？”

“不清楚?！比萦犹南肓讼?，猜測說：“也許是年紀大了想回頭吧?！?/br>
“想得美！”

宋慎傲然昂首，將印信小心藏回衣領(lǐng)，“蹭”地跳下窗臺，拍拍手，霸道強硬地表示：“容大人，你記好了：我，宋慎，南玄武第四十二代掌門人，鄭重宣布：夏莉多年前逃離師門，詆毀謾罵師祖，不尊不孝，無德無良，特此逐出師門！她下山后的一切所作所為均與南玄武無關(guān)，純屬其私人決策?！?/br>
“這……”容佑棠無言以對。

“煩得很，我回去睡一覺?！彼紊魑亲樱髶u大擺往外走。

“等等！”容佑棠情急之下，搶步上前阻攔，卻被對方輕巧閃身繞過。

容佑棠疾走數(shù)步，索性堵住門口。

“容大人想干什么？”宋慎抱著手臂，玩味輕笑，吊兒郎當?shù)溃骸澳阍贌o禮強留，我就喊人了?！?/br>
“喊吧，喊破喉嚨弟兄們也只會幫我！因為我是你口中‘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比萦犹幕沓鋈チ?，厚臉皮堵住房門，無可奈何，誠摯地懇求：“宋掌門，您看吧，我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找了一大圈，本以為能跟夏、夏大姐合作，誰知她又支使我求到您跟前了！叫我怎么辦呢？”

“夏大姐？”宋慎莫名地心情好轉(zhuǎn)，捧腹大笑，拍掌拍大腿，樂不可支，抬手將巴著門框的容佑棠揭下來，鼓勵道：“去，你去發(fā)動全部人叫她夏大姐、哦不，叫她夏大娘！哄得我高興了，說不定會想辦法幫忙?！?/br>
“夏大娘？”

容佑棠忍俊不禁，笑道：“虧你想出這餿主意！我昨兒叫夏大姐，她已不是很高興了?！?/br>
夏小曼是季平的外室，毫無名分，委實不好稱呼，容佑棠初時禮貌地稱其“夫人”，卻被對方明確拒絕。

宋慎大踏步離去，頭也不回地嘟囔：“她倒是希望一輩子做‘夏姑娘’呢，我偏不！我偏要你們叫她大娘，氣死她！”

幼稚，嘴硬心軟。

調(diào)養(yǎng)身體的藥方不是你悄悄給開的嗎？別以為我不知道。

容佑棠搖搖頭，苦惱不堪地倒在床上，趴著沉思。他被南玄武的師姐弟、師兄弄得頭疼！

——鎮(zhèn)千保下落不明，神出鬼沒；宋慎是掌門，無法違背誓言相助；夏小曼已被現(xiàn)任掌門驅(qū)逐除名，她愿意幫忙，但條件是需要容佑棠助其獲取掌門師弟的諒解……

“嘭嘭嘭”容佑棠有氣無力地拍打床板，翻來覆去，冥思苦想許久，不知不覺入睡。

一路順利，欽差三艘大船，但容佑棠知道，后面不遠處還跟著慶王府采辦處的中船。他悄悄去探過白瓊英，可惜對方余毒未清，傷勢嚴重，昏睡居多，暫時無法溝通。

五日后，船抵達京郊渡口，緩緩靠岸。

“終于回來了！”齊志陽神清氣爽，容光煥發(fā)。

“我險些被顛散架了?！比萦犹牡钩闅猓嬲菇罟?，迫不及待走到船頭。

“喏，看！刑部和護城統(tǒng)領(lǐng)司的人，他們負責接管案卷和犯官?！饼R志陽興致勃勃提醒。

容佑棠定睛遙望，說：“還有我們戶部的人，來查收贓物。”

“抄了幾個大貪，繳獲兩船金銀財寶，國庫又能充盈了?！饼R志陽低聲感慨。

陛下肯定非常高興！承天帝今年御筆揮灑，下旨大興土木，負責督建的人三天兩頭催戶部、戶部哭窮，眾臣隔三岔五便因撥款數(shù)量與順序爭執(zhí)一番，壓力悉數(shù)匯聚往上，巧婦難為無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