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抵賴不想去的意味，任伺候他的下人哄了又哄，段煜就是磨磨唧唧地不肯出門，正當他爹擼起袖子準備教訓人時，段尋將人一把帶到身邊。

“哥，我送他去罷?！闭f罷轉(zhuǎn)身蹲下去，對段煜道：“小叔許久沒見著先生了，煜兒帶小叔去見見他可以嗎？”

那頭段煜鼓了小嘴，嘟囔道：“小叔自己不是識路么？”

“小叔又不是書齋的學生，要是煜兒不同我去，你們先生非叫人拿掃帚趕我出來不可。”

段煜心下一琢磨自家先生的性子，還真是他小叔說的那樣，便唉聲嘆氣道：“……好罷?！?/br>
于是二人收整出門，到山陽書齋時正巧趕上劉會急匆匆從門內(nèi)走出來，他先是見到正從馬車上下來的段煜，后才瞧見立在段煜身旁，以手接住他的挺拔男子。

正是段尋。

劉會愣了片刻，才慌忙上前一步，深深地拜了一拜，道“……將軍，今日的課怕是上不了了?！?/br>
段尋眉頭一擰，問道：“怎么？書齋放散假了？”

“不是，是我家先生……”

“你家先生怎么了？”

“我家先生今早沒醒過來……”

第10章卷十病中探

說起劉會此人，平日里總是咋咋呼呼，風風火火，他自覺沒甚么文化，也不愛讀書，時常自己都嫌棄自己說話唐突，前言不搭后語。這不眼下他前一句話方說出來，便連自己也覺出了不妥，尤其看過對面那位將軍忽變的臉色后，劉會心下大悔，直想抽自己兩耳刮子。

——說甚么不好，沒醒過來算是甚么話??？

于是他連忙解釋一番。

自天氣沒那么冷以后，李牧便起得早了，常常是比貪睡的門房還要更早些的?？山袢談綍S時卻沒見著他，問過廚娘以后才知道李牧還睡著，他也沒怎么留意，在偏院里頭的石凳上等了會，就見他爹拎著鄰街的蒸糕走進院中。

“這是又去買陳福家的蒸糕了？”

這蒸糕是他家先生愛吃的味道，老爺子笑呵呵應(yīng)了，走到劉會身邊放下荷葉包，道：“怎么沒見少爺？”

“廚娘說還睡著呢?！?/br>
“還在睡？”

老爺子自言自語念完這句，劉會也跟著他爹慢悠悠的調(diào)子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待到兩人互看一眼后，便突地覺出幾分不對勁來。

他家先生歷來都不貪睡，只有一種時候會醒得晚，那就是病中。

思及此，兩人都在心中嘆了一聲不好，急忙破門查看，果見李牧躺在臥榻上昏昏睡著，不論怎么叫都叫不醒，覆上他的額頭一摸，只覺guntang非常。

劉會本就是容易慌亂的性子，尤其是遇到先生生病這種事，不論多少次，都還是要慌上一慌的。于是他七手八腳地給李牧額上覆了塊涼帕子，便急匆匆出門去尋大夫，卻正好在門口遇到送小侄子來學堂的段尋。

這頭劉會終于將經(jīng)過完完整整地告知段尋，這才見來人緊蹙的眉頭稍舒展了些。

“你先去請大夫罷，我進去看看你家先生。”

“誒！”

劉會得了招呼小跑著離去，段尋便轉(zhuǎn)身對車夫道：“你去請章太醫(yī)來書齋一趟，就說是我找，務(wù)必快些?！?/br>
說罷將段煜帶進北堂的書屋，叮囑了他自己溫習功課后，便轉(zhuǎn)身朝偏院中李牧的臥房步去。

李牧榻前仍是只有劉老一人照料著，段尋在他跟前坐下時，心里隱隱冒出一股子難言的情緒來——只因分隔兩載后再相見，經(jīng)歷親人離世的段尋忽然想起，眼前這人似乎一直就是這般孤苦伶仃的，連個算得上親眷的人都沒有，每每病了困頓了，除去□□，便再沒有別的人替他斟藥覆衣。

“他這兩年……身子就沒好點？”段尋摸了一把李牧guntang的額頭，將手留在他的額邊，拇指輕輕刮擦著李牧的眉毛。

“少爺是身子虛，多少年了都這樣。”

“大夫可有說究竟是什么毛病，可能根治或是調(diào)養(yǎng)？”

“只說是娘胎里落下的不足，加之襁褓中埋了病根，卻也找不出具體的病癥來?！?/br>
段尋點了點頭，未再言語。

他雖不通醫(yī)理，卻也明白揪不出病灶是最難辦的。自古問診講究對癥下藥，連癥結(jié)所在都找不出，何來根治一說。

如此一想，段尋的眉頭又蹙了起來，及至他讓人去請的章太醫(yī)趕到，且見了段將軍鐵青的臉色時，心下也跟著生出幾分擔憂。

他想，莫不是要自己診什么罕見的疑難雜癥罷？

這天過了晌午時分，李牧才自昏沉沉的雜夢中清醒過來，他模糊醒轉(zhuǎn)時只覺喉間苦澀，想起身拿些水喝，卻又感到頭暈乏力，難以支撐自己坐起。于是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微微張開嘴，想放些清新氣味進來。

房內(nèi)清靜，他又未睜眼，自是不曉得周遭有人。直到聽見衣物響動之聲，隨即一道暌違已久的嗓音響起，明明貼在他耳根近旁，卻又使人覺得似遠似近，抓不到最終落處。

那聲音道：“醒了？”

李牧曉得他不是在做夢，不懼怕睜眼會將美夢搗碎，于是他深吸一口氣，漸漸將眼睛打開，果見那人端坐在床沿上，也正定睛望著自己。

他們有兩年沒見了罷。

段尋似乎是瘦了些，面上膚色也不如從前白了，眉宇之間的英氣倒是愈發(fā)彰顯，目光沉靜，卻又深如古井淵潭。明明是熟得很的面貌，卻又隱約叫人覺出些不一樣來，李牧盯著上方的人看了許久，及至看到那人左臉眉梢上一道未愈的傷痕，這才回過味來，明白了究竟是哪里叫他覺得不一樣。

“這是醒了還是沒醒？”段尋見李牧方醒過來，就一副怔愣愣的模樣盯著自己一動不動，似是要把人看穿似的，索性出言打趣他。哪料他這頭話剛出口，李牧都還來不及點頭示意，站在后頭的章太醫(yī)便緊跟著上前一步，搶著道：“將軍，先生這是醒了。”

我說章太醫(yī)啊章太醫(yī)，您老人家在宮里摸爬滾打這些年，耳力卻是不行吶。段尋在心里默默道，轉(zhuǎn)身接過藥汁，只看了一眼，又叫人去換。

“先給你家先生倒碗溫水來?！?/br>
李牧心中微感訝異，心道他怎知道自己口干，卻又覺得熨帖，仿佛只要被人如此細心關(guān)懷著，倒勝過那一碗半盞的白水解渴。

大約半柱香光景后，李牧服過藥，章太醫(yī)又替他號了一次脈象，便道著改日再來離了書齋。這頭劉老捅了捅自家兒子的胳膊，示意他莫要杵在房里叨擾二位主子說話，劉會得了意思，同他爹一道退出去，將門帶了。

房中便只剩下段尋同李牧二人，剎那間又倒回至先前的寂靜光景中去。

“聽劉會說他已娶親了？”

李牧心道，人家自己都告訴你成親了，你還來問我做什么？便笑著道：“他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