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觀慢悠悠地順著桌腿下了地。他變回人形，慢悠悠穿上衣服，費(fèi)力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卻不想水喝了半杯，小白虎居然回來了，宋觀有點(diǎn)驚訝：“你怎么這個時辰點(diǎn)就回來了？”看了看白虎手上空空如也，“‘長蟲’呢？”

小白虎道：“在蝶仙那兒泡藥浴，一時半會兒結(jié)束不了，我擔(dān)心你，便回來看你?！?/br>
宋觀捧著茶杯，莫名：“我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

小白虎不語，片刻后，極為突兀地問了一句：“你當(dāng)真是我爹？”

宋觀喝水的動作一頓，他抬眼：“怎么突然問這個？”

“我那日化形，突然見著一些畫面?！?/br>
宋觀：“……”

小白虎繼續(xù)道：“雖看不真切，卻總覺得那是你我。”頓了頓，“有山名為九嶷——”

宋觀聽得這三字，心尖一顫，臉上神情倒還維持在木然的表情上，其實(shí)著實(shí)有點(diǎn)受到驚嚇，然他這驚嚇還沒被驚完，便聽小白虎用清冷冷的一把嗓音吐出剩余半句話：“——其他不記得了?！?/br>
……說話喘那么大一口氣！

要嚇?biāo)赖鶈幔?/br>
宋觀按在茶杯上的力道，緊了一緊。

如今他擔(dān)著小白虎“爹”的名義，這一句“嚇?biāo)赖钡惯€真沒說錯了。

真是，原來青龍的“言咒”這么不保險，不是說很牛逼的嗎？怎么講好讓人忘記的事情，居然還能讓人想起來？

現(xiàn)在想起一星半點(diǎn)，誰知以后哪天是不是就叫人想周全了。

而且小白虎對他說的是記得了一星半點(diǎn)，說是除了個山名，其他都記不得。

可這話是真是假，他又怎么能判斷了？

宋觀心中心思千轉(zhuǎn)，末了，他故作鎮(zhèn)定地放下手中茶杯，一只手背于身后。這一臉高深莫測若是擱在成人身上，倒還好，擱在小孩兒身上，卻是個一臉小大人的表情了。宋觀就用這個表情對小白虎說：“鴉九君給你吃的東西來歷不明，有點(diǎn)奇怪的副作用，也不是不可能的。應(yīng)該就只是些幻覺，你切莫被這些幻象迷了眼，我改日定要找他好好談?wù)勥@件事的，你莫慌。”

小白虎靜靜看了宋觀半晌，輕聲道：“方才，我回來之前，見到了鴉九君?！?/br>
宋觀不動聲色地“嗯”了一聲，問：“他在外頭？”

小白虎：“如今是已經(jīng)走了，只是走之前，給了我一個，”說著從袖里掏出一個果子，“玄天果?！?/br>
玄天果是什么宋觀不知道，只是看到這果子形狀長得跟山竹沒太多區(qū)別，頂多個頭大一點(diǎn)。小白虎的手握著果子，手指修長，骨感分明，他望著宋觀道：“我那時不懂事，害得你變成現(xiàn)在這模樣，吃的就是這枚果子，我……”

宋觀伸出手，打斷小白虎的話：“拿來罷?！?/br>
接過之后發(fā)現(xiàn)自己如今手生得太小，單手舉著甚為吃力，只好改為兩手托著。

宋觀沉聲道：“你怎么想的？想以同樣方式把靈力還回來？我又不需要。先不說玄天果吃下之后的副作用是怎么回事，就那點(diǎn)靈力修為，我才不放在心上。”這黑鍋，玄天果可以說是背得一身好鍋了，宋觀繼續(xù)道，“比起這個，倒是更愁你原本長不大。如今你人也能化形，靈力大漲，我心里寬慰不少，也不用擔(dān)心你日后——被人欺負(fù)?！?/br>
這話宋觀說得還是很真心的，他的確不在意自身修為。但靈力似他現(xiàn)在這般，損成這樣，擱正常人身上，都不該似他這么個想法反應(yīng)，這番話也是如此，說出來，也是要被人質(zhì)疑是“打腫臉充胖子”的。

小白虎怔了怔，臉上神色又漸漸變得迷茫了。

宋觀暫時沒管小白虎，他托著個玄天果，在屋子里翻找一陣，找出了一個木頭盒子，然后將果子裝進(jìn)了盒子里，一邊裝一邊道：“你日后見著鴉九君，就把這個玄天果還給他，反正我不要，順便替我謝謝他的好意。”

話音剛落，腦袋上一重，他整個人被從后頭攬住了。

小白虎就這么從后頭抱著他，下巴擱在宋觀的頭頂上：“我其實(shí)，最近一直覺得爹爹對我很冷淡?！?/br>
宋觀抱著木盒子，抬了抬頭：“說的什么話。”

小白虎用自語般的音量說：“明明以前最喜歡我的，現(xiàn)在都不怎么理我了?！?/br>
印象里的白虎帝君存在感，就跟特大功率的制冷機(jī)差不多，哪怕是后來失了記憶變成個兔子，似乎也仍然是個又冷又傲的臭脾氣。

怎的如今就跟個真的小孩兒似的，還委屈撒嬌問出這樣的問題？

而且觀之其平時處事，至多也就是話少了一點(diǎn)，并沒哪里不近人的冷漠傲氣。

和印象里的人物形象，判若兩人。

到底是自己有關(guān)白虎的認(rèn)知記錯了，還是這孩子被小龍帶歪，又或者是他自己把人給養(yǎng)歪了？

宋觀：“……我?guī)讜r不理你？”

小白虎用下巴蹭了蹭宋觀的頭頂，倒是沒再開口。

宋觀拍拍小白虎的手：“好了，既然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一會兒就一起去蝶仙那里接‘長蟲’。”

小白虎聽了這話，摟著宋觀的手，緩緩收緊了點(diǎn)，聲色冷淡地說道：“又是這樣?！?/br>
宋觀不是很理解小白虎沒頭沒尾的這句話。

小白虎冷冷道：“方才我回來，你見面都不問我如何，只問‘長蟲’怎么沒回來。如今說及我擔(dān)心你，你也只想著這正好可以一起去接‘長蟲’?！?/br>
此時宋觀反應(yīng)過來這只小白虎說的是什么意思了。

堂堂帝君，居然現(xiàn)在吃小胖龍的醋，如今是跟一般的和兄弟姐妹爭邀父母之寵的小孩兒已經(jīng)完全沒任何區(qū)別了。宋觀無語片刻，遲疑了一下，然后握住小白虎略嫌冰涼的手——到底還是天生體弱，小胖蛇人形的時候，摸起來都沒那么涼。

宋觀道：“其實(shí)，”此處停頓時間長了一點(diǎn)，是在想措辭，“我只是現(xiàn)在對著你，覺得有些不大好意思罷了。”

小白虎原本有些漫不經(jīng)心放空的眼神，在聽到此言之后，立刻變得專注起來。

宋觀：“先前你那么小，就只有我的兩只手那么丁點(diǎn)兒大，可如今你一下子長成大人了，我一點(diǎn)心理準(zhǔn)備也沒有，吃驚之余，也覺得怪別扭的，一時也不知道怎么和你相處?！闭f到這里，他咳了一聲，將小白虎推開了一點(diǎn)。從對方懷里掙脫開來，宋觀轉(zhuǎn)過身子，由于此時身高差的緣故，他看著對方說話還要仰著頭，“你看，你還是要多給我一段時間適應(yīng)一下，并非是我不理你，只是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該怎么辦，等過段時間適應(yīng)，就不會這樣了。”

小白虎一瞬不瞬地看著宋觀，片刻后眨了一下眼，是慢慢地“嗯”了一聲。

結(jié)果這一聲“嗯”完，宋觀就看到小白虎的腦袋左側(cè)，騰的一下冒出一只耳朵。

不是人耳。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