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乖點(diǎn)，聽外婆的話?！?/br>
    前因后果他沒問，哥哥沒死之前，鹿卓江讓她聽母親的話。

    入睡前還要上一次藥，用的是雙氧水，她坐在榻子上，讓外婆捏著她受傷的腿，浸了藥水的棉簽輕輕碰著傷口，火辣辣的，像被針扎了一把，然后好多好多的疼，擠著淚水一顆一顆的掉，她抿著嘴，覺得丟人。

    還是外婆，拿出了餅干罐子，給她吃麻糖。

    那是黑芝麻跟白芝麻做出的兩種麻糖，薄脆帶黏，咬一口，能咬出糖絲。

    自從外婆過世，她再?zèng)]吃過了，也沒有再哭過。

    余光一動(dòng)，不知道是什么時(shí)候，他來到身邊，修長的手正捂著保溫杯，在杯子上躑躅地動(dòng)著，想要伸手過來，最終只是捂著瓶身緊緊，微融鼻音的低喊，“安安……”喚完不由得撓杯子，抓出一點(diǎn)聲音來。

    鹿安沒有反應(yīng)，他卻是驚的頓住。

    這一聲喚了，半天過去，他試著又伸手，離她的一側(cè)胳膊近，所以想要觸碰。

    在他快要牽到她衣袖，她直接側(cè)了側(cè)身避過，導(dǎo)致不得不正面對(duì)他。

    看看他披著斑駁樹翳，午后的光流動(dòng)，他茫然的伸著手，在沉默僵持，又只能在她的面前生硬地收了回去，握回了瓶身，頓了頓，也垂頭撇掉了她的注視。

    垂下去之前，男人眼底的濕汽透得更多，被鹿安看見。

    “……”

    她蹊蹺極了，現(xiàn)在他這樣子，像是在對(duì)她生氣一樣，一時(shí)間便沒忍?。骸澳阒恢烂髦史高@四個(gè)字，怎么寫?！?/br>
    平聲委婉，放在平時(shí)，她的確希望能將他寵的多些有恃無恐，這樣，或許他能將心里的想法全都告訴給她，可他今天做的這些決定，在做之前沒有一點(diǎn)的征兆，往嚴(yán)重的說，他制造的爆炸機(jī)關(guān)，已經(jīng)觸了法線。

    她語氣稍一嚴(yán)肅，他唇角壓得更蒼白了下去，還是沉默。

    永遠(yuǎn)在這情況沉默。

    火氣蹭的上來，鹿安的目光逐漸冰冷而闃靜，忍著脾氣等，等到了他唇角動(dòng)了動(dòng)，擰起保溫杯，杯蓋一松，汩汩的熱氣升在兩人之間，他停了停，緩緩向她遞近。

    秋干物躁，他的唇皺起了一層白皮，微微開合，沒有只字片語。

    但鹿安讀出了他在努力表達(dá)。

    一上午以來沒吃沒喝，阿竹想讓她喝點(diǎn)溫?zé)岬乃?，就是這么簡(jiǎn)單的意思，她控制不住眼眶酸脹，走了開，拎起他放在床幾旁的背包，坐上床沿。

    包里的物品堆放的整整齊齊，別說是吃的，還有睡覺用的毛毯，床單，她看得怔住，輕扯了下滿是氣息的笑聲，沒有溫度，轉(zhuǎn)而拿出一袋面包和礦泉水出來，充當(dāng)午飯。

    下午四點(diǎn)不到，她腦海翻來覆去，填滿“被炸死”之后的選擇題，攪成了繅絲，直鬧得頭疼，便又鋪了床單躺平休息，戴上衣帽。

    見窗前的人影還在，一點(diǎn)點(diǎn)灰暗的天光將他籠罩著，鹿安背過了身。

    眼睛閉著，沒能睡著，一片清明中床墊有沉陷，濕潤的輕淺氣息在泛起，在她的頭頂上。

    他在她身后，鹿安不用想，知道阿竹在看著她。

    這一覺睡的很短，中間半夢(mèng)半醒，她想翻身，腰上的束縛頓時(shí)緊張地加重，隨后又僵了起來，連帶她頭頂上極為輕的哽咽。

    冒著她醒來的風(fēng)險(xiǎn)，他仍舊不愿意放手。

    鹿安立刻清醒，握上他手背，引得他清晰地一震，隨后她成功地挪開了他臂膀，從他懷里起身。

    是夜漆黑，沒有星子跟月光，得要摸著黑翻找手機(jī)，她摸到了床頭小幾，冰冷的硬物硌著掌心時(shí)，她松了口氣，拿來點(diǎn)亮了屏光照向他。

    “嗯……”

    小竹子瑟縮，逃避一般胡亂地把自己埋進(jìn)床單，在她枕邊蜷著，氣還不順，鼻音厚重卻沒有蓋上毛毯，在她的毛毯外面，指節(jié)處青筋嶙峋。

    鹿安看出來了。

    他一只手是按在腸胃處，以用力的程度推測(cè)，鹿安放下手機(jī)，沉默一陣，被怒火壓的語氣沉了再沉：“水沒喝，東西也沒吃，是不是?！彼?，她的脾氣是從未有過的差了，她已經(jīng)連自己都控制不好，幾乎咬牙切齒地把他狠狠地翻了過來，朝著她，手指也近乎掐進(jìn)他肩膀里。

    可是嗓音越見平靜，“你是要?dú)馑勒l?！?/br>
    話音剛落，他抽氣的聲音顫了一顫，哽滿了酸燙的淚，又像是發(fā)脾氣，睫毛抖得劇烈，她輕輕一撫，水珠溫?zé)?，他臉龐是涼的?/br>
    真是她的小祖宗。

    鹿安下床，在他背包里搜羅著，消毒紙巾都有，把手里里外外地擦干凈，找到一袋軟和的吐司，撕了硬邊，留下白白軟軟的部份，再揭開保溫杯，擱上床頭小幾，一邊拿手機(jī)照著，一邊往瓶蓋里倒水，溫溫?zé)釤岬囊粷M蓋。

    當(dāng)她下床的時(shí)候，江默顧不得胃疼，一見著她似乎要走，忙跟著她一塊坐起來。

    結(jié)果一起身，看到她正撕著面包。

    順著她的手接到瓶蓋，像是小小的茶杯，熱氣逡巡。

    江默眨眨，呼吸也忘了，按捺著活泛轉(zhuǎn)好的葉尖，一小口小口地喝著水，讓空胃有緩沖的時(shí)間，其間一瞬不錯(cuò)，透過夜色盯著她的動(dòng)作。

    鹿安撕好了兩片吐司，硬邊自己給吃掉，剩的白軟，放進(jìn)他喝空的杯蓋中去，再添點(diǎn)熱水浸泡，讓他填肚子。

    她沒有坐太久，重新裹進(jìn)了毛毯里背對(duì)他，只不過刻意勻出來一大半的毯子攤在那，明晃晃的提醒他蓋上。

    短時(shí)間內(nèi)卻沒辦法入睡。

    秋末的午夜，房子深靜，天花板下阿竹一直很靜，偶爾的聲響，都是很輕。

    一聽他要靠近，鹿安還邁不過心里那道坎，所以離得他遠(yuǎn)了遠(yuǎn)，判斷他似乎將要躺下來，她不自覺的冷了語調(diào)：“江默?！眲偝粤司鸵?，他是覺得胃不夠疼是不是。

    話到嘴邊，她壓了回去。

    半晌，背后好似銷聲匿跡，憑空蒸發(fā)般，不禁心里奇怪，說服自己坦然地轉(zhuǎn)向他，就見暗光發(fā)藍(lán)，他坐在床頭，眉眼低著，有聽話的蓋著毛毯，手里捏著什么，慢慢地放到她身邊。

    他還拿來手機(jī)，替她照明。

    鹿安掠了眼。

    ……原來是存折和房產(chǎn)證。

    江默屏息，反而更多的不安隱隱綽綽在體內(nèi)浮動(dòng)，至少安安沒有拒絕，就試著，把它們?cè)偻姆较蛲仆啤乱幻?，被她狠狠地推回來，她拉高了毛毯攏住肩頭，翻身回去。

    市區(qū)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