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門一邊掏電話，隨著一聲清脆的門響，房間里邊瞬間只有他們二人了。

與此同時，空氣中便流動著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龔月朝輕咳一聲，眼睛便看向了桌子上的卷宗，笑道：“您這次對我們的項目有什么意見嗎？”

黃庸又看了兩頁，便說：“這次要審批的是哪塊地？北邊廠房后身的建材生產(chǎn)車間？”

龔月朝說：“是的，就是那塊。”他伸手將可研報告翻到后面的附圖，便把一張地形圖展示給了黃庸看，他細(xì)長的手指在紙面上指指點點，“你看這里，就是我們這次要申請的范圍，與上次那一塊地離得很近，這次是十個小班左右，面積二十多公頃，這里基本上全都是商品林，我們當(dāng)初買這個山的時候還有些刺槐樹，但是現(xiàn)在都沒了。去年五月份，北山區(qū)林業(yè)局分兩次對這里進行過行政處罰，加一起的話面積大概五畝左右，還不夠立刑標(biāo)準(zhǔn)，行政處罰的相關(guān)手續(xù)呢，我們都附在卷宗里了，您看看吧……”他說了一堆，黃庸不見得認(rèn)真在聽，因為他就只覺得有一道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手指上，若不是后來聯(lián)系好餐廳的馮裴走進來，恐怕黃庸就要將他在這間辦公室里生吞活剝了一樣。

馮裴湊到他耳邊，說了訂餐廳的話，龔月朝點點頭，還想繼續(xù)說，黃庸伸手阻止了他，“你們的項目我多少是了解的，案卷呢，我就簡單看一下，還是老問題啊，這個、這個懲處范圍沒有明確標(biāo)示啊，咱們之前都審了那么多卷了，龔總這點小問題就不用我來說了吧?！彼率忠寻妇硗诉€給龔月朝，龔月朝的手指卻施了些力氣在與他對抗。

“黃處長，您再仔細(xì)看看，這就翻了幾頁可研報告，后面的卷都不看，也不能證明我這卷宗不完善啊，對吧?！饼徳鲁χf。

黃庸放棄與他的對抗，干脆把雙手交疊著放在桌子上，目光就那樣赤裸的投射到龔月朝身上，說：“龔總，實話跟你說吧，我呢，就是一個審批處的小處長，說白了吧，我得對我們廳里的領(lǐng)導(dǎo)負(fù)責(zé)，你這今年下半年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批下來兩個項目，這在我這兒已經(jīng)都算效率高的了，全省多少家企業(yè)都說我偏心了。說真的，如果不是省里搞得這個大廳把我死按在這里，成天有個什么審批時限跟著，我們可能都不能批這么多。上頭說了：這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咱們這左一個占地審批，又一個占地審批的，我們這簡直跟上面的政策背道而馳嗎。他口中是義正言辭，此刻幾乎被一種正義的光輝籠罩，散發(fā)出熠熠光輝。

可這場景在龔月朝眼里是何其好笑，看黃庸此人仿佛就像在看一個笑話。

“龔總，這話又說回來了?！秉S庸迅速拉回了話題，“你看，這眼瞅著就到年底了，咱們忙活一大年了，我們這賬下個星期就得封上了，領(lǐng)導(dǎo)的意思是審批項目都得緩緩，再開就得到明年，這件壓在我手上不合適，不如趁這段時間把卷拿回去，等過了大年再重新謀劃，你看怎么樣？”

“黃處長，我們這些做生意的也都不容易，再者說了，張州的稅收還都是我們這些企業(yè)在支撐，您批了項目，張州的經(jīng)濟也就上了一個臺階，就是有什么綠水青山的令，不還得以發(fā)展國民經(jīng)濟為主嗎。您看，這個項目您一開口，直接就給我支到了兩個月之后了，我這一打工的，回去不好和時總交待啊。”

黃庸擺擺手，說：“這樣，我也不為難你，晚上時總總歸要去的吧，我去說，我這段時間也沒怎么跟時總交流過感情，他總歸得聽聽我的意見?！?/br>
龔月朝笑了：“那可感情好，今晚六點半，咱們在波爾餐廳不見不散?！绷粼谶@里與他說話已是無意義了，他說著話，便起身告辭，黃庸也跟著站了起來，龔月朝示意馮裴收拾好卷宗，再抬頭時卻看見黃庸的右手伸了出來，舉到他的面前，以示友好。

龔月朝看著那只滑膩而又蒼白的中年男人的手，他在桌子底下握了握拳，心中百般抵觸與抗拒，可還是伸展開來，握了上去。與想象中的一樣，交握那一瞬間，便是又濕又滑又冰冷的手感，仿佛與剛從水里撈出來的沒什么兩樣，他強行逼迫自己克服心底產(chǎn)生的厭惡，換上一副自然微笑的面孔，抽出了手，跟黃庸道了再見。

他出門后，便立刻到洗手間，用洗手臺上放著的洗手液反反復(fù)復(fù)沖洗，水溫冰冷刺骨，可沖洗了一遍又一遍也無法洗去黏在了心頭的觸感，馮裴站在他身邊露出倉皇的神色，勸了幾句，他才肯作罷。

龔月朝在用馮裴遞過來的紙巾擦手的時候，沒來由的想起了秦錚錚那雙溫暖而又干燥的手，就在那個冬日雪夜，探進他的大衣口袋里，握住了他的手。

龔月朝從來不曾主動想起秦錚錚的好，這沒來由的突兀情感還是第一次，并給他的心里帶來了一絲暖意。他隨手將濕了的紙巾丟到垃圾桶里，掏出了被放在靜音上的手機，屏幕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個來自于秦錚錚的未接來電。

他一邊下樓一邊回?fù)苓^去，很快那青春自在的聲音便充斥在他的耳畔：“老師，你剛才在忙？”

龔月朝似乎得到了一點點安慰，情緒也恢復(fù)到了正常，隨口應(yīng)了一句：“嗯?！庇謫枺骸澳隳前缸舆M行的怎么樣了？”

說起這個，他分明聽見秦錚錚在電話里笑了，“老師，你昨天是不是幫我跟我們領(lǐng)導(dǎo)說話來的？”

“沒有?！饼徳鲁瘜嵲拰嵳f。

“那就奇怪了。”秦錚錚疑惑道：“我這段時間一直隊里打雜，昨天的那起案子發(fā)生之后，我們領(lǐng)導(dǎo)竟然叫我參與調(diào)查了，我還琢磨這也太突然了?！?/br>
龔月朝想起昨天原本因為秦錚錚和時沐城約了一餐飯，結(jié)果這人跑去單位加班，他打算取消，可時沐城還是把他叫了去，他們?nèi)齻€人干脆聊起了工作上的事兒，后來話題便轉(zhuǎn)到了秦錚錚這邊。

時沐城對秦錚錚是欣賞的，說自己還是打算跟市局認(rèn)識的人打個招呼，別讓孩子吃虧什么的。時沐城這么大的陣仗，不惜利用自己的人脈來給與自己沒什么關(guān)系的秦錚錚鋪個路，說到底了這還是看龔月朝的面子。秦錚錚喜歡了自己那么多年，時沐城畢竟也是看在眼中的，并親身感受到了秦錚錚的心路歷程。時沐城這人，他對一個人印象好，就也愿意盡自己的能力幫點忙的，本質(zhì)上還是個很義氣的大老板。

龔月朝就三言兩語的跟秦錚錚說了大致，秦錚錚在電話里便笑著說：“那也得謝謝你。”

“不用的，有機會你謝謝城哥就行。”

“肯定的呀?！鼻劐P錚說：“老師，你晚上有事嗎？我這邊忙得差不多了，人昨天晚上就抓到了，這會兒審到尾聲了，估計今晚就不用再加班了，你來我家吧？”他再次下了邀請。

可好巧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