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你也累了，在宮里只怕連覺都睡不好吧？回房去好好休息吧，至于棠兒、蓮兒兩個丫頭，既然你想，回頭我便給管家交代下去，都照著你說的辦。”

    姜雪寧眼下挑這個時機(jī)說出來不過是先做一番鋪墊，免得半年之后自己驟然提出要離開京城，家里人都覺得不可接受，所以姜伯游并未直接應(yīng)允，也在意料之中。

    她既不爭取，也不反駁。

    而是乖覺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躬身道禮告退，從書房出去。

    陪姜伯游聊了好一時，棠兒蓮兒卻都已打探消息回來了，守在廡廊下，見她出來便跟在了她的身后，壓低了聲音悄悄道：“不得了！清遠(yuǎn)伯府的婆子說，芳吟姑娘自上回得罪了尤月小姐后，便被關(guān)了起來，足足六七天才放出。可這還沒消停幾日呢，尤月小姐又從宮里回來了，還不知要怎么折騰她！”

    *

    尤月現(xiàn)在才沒工夫去折騰尤芳吟呢，坐在自己屋里，聽了小廝和婆子回上來的話之后，兩只眼睛都亮了起來：“你們說的可是真的？”

    婆子還有些迷惑，不知她為何如此在意。

    但小姐在意就證明這件事重要，于是越發(fā)確定地說了起來：“都是真的，那任為志就住在京城蜀香客棧，成天跟別人說他研究出了新的玩意兒能打什么更深的井。可大家伙兒看他個破落戶，要的錢又多，誰也不敢入什么股。我們奉小姐的吩咐去打聽的時候，那客棧的掌柜正催他給房錢，說再不給就要攆他出去了。這年頭，怎么連這樣的江湖騙子都有呢？”

    看來這個任為志如今過得相當(dāng)不容易啊。

    可若那卓筒井是真……

    尤月站了起來來回走動，往外看了看，見著天色還很早，只道：“我出宮也不過只能在家中待幾天，這種機(jī)會錯過往后哪里去找？你們別廢話了，立刻著人去給我備馬車，我要出門?！?/br>
    婆子嚇一跳：“您去哪兒？”

    尤月嫌惡地看了她一眼，顯然覺得她不夠機(jī)靈且話還多，沒好氣道：“當(dāng)然是去蜀香客棧！”

    說完又想到尤芳吟，問：“那小蹄子這陣還老實(shí)吧？”

    婆子道：“一天只給一頓吃，可老實(shí)?！?/br>
    尤月眼珠子一轉(zhuǎn)，琢磨起來：“本小姐金枝玉葉，豈可與那些下賤種一般拋頭露面？那小蹄子一看就曾跑去市井里偷混過才知道這些消息。你去，把那賤種帶了，給她換身干凈點(diǎn)的衣裳，叫她跟我一起出門?！?/br>
    婆子驚訝極了。

    她實(shí)在想不明白自家姑娘要做什么，有心要多問幾句，又怕被她責(zé)罰，只好滿腹狐疑地去柴房里提人。

    入冬后天氣轉(zhuǎn)寒，柴房陰冷漏風(fēng)，只給了一床棉被。

    尤芳吟抱著自己的膝蓋，縮坐在墻角。

    發(fā)髻凌亂，衣衫臟污，且因?yàn)榭偸怯逐I又冷，夜里總不大能睡著，兩只眼睛里都長滿了血絲，眼瞼下面更是一片烏青，整個人看著比十天前憔悴了不知多少。

    婆子從外面進(jìn)來時，她抬起頭來看人都是重影。

    直到聽見聲音她才反應(yīng)過來。

    開口時喉嚨干澀，聲音嘶?。骸岸iejie要放我出去？”

    婆子對著尤月不敢怎么樣，對著她卻是抬高了鼻子輕嗤一聲，連她的話都不回答，只叫旁邊的粗使丫頭把一桶冷水放在地上，然后扔下一身下人穿的布裙，道：“趕緊把自己收拾干凈，一會兒跟二姑娘出門?！?/br>
    說完哼一聲便走了。

    尤芳吟在墻角里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一下站起身來，卻覺得腦袋里氣血一漲，一片天旋地轉(zhuǎn)，險些倒下去。還好她連忙扶住了旁邊的柴堆，才慢慢緩過勁兒。

    二jiejie向來不待見自己，如今卻要她換一身干凈衣服和她一起出門……

    是為自流井鹽場的事情嗎？

    尤芳吟腦海里終于又漸漸浮現(xiàn)出姜雪寧同自己講這個故事時的神態(tài)，也想起她不愿提起自己在宮中被欺負(fù)時低垂的眉眼，只覺這十天的熬煎都忽然有了回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黑沉天幕都仿佛亮了幾分。

    她咬緊了牙關(guān)，強(qiáng)忍著令她戰(zhàn)栗的寒冷，在這柴房里脫去自己臟污的衣裳，用木桶里冰冷的沒有溫度的水擦拭自己的滿布新舊傷痕的身體。

    然后穿好那簡單的布裙。

    重新綰了發(fā)后，素面朝天地從柴房里走了出來。

    尤月早已經(jīng)在側(cè)門外的馬車上等得不大耐煩了，眼瞧著尤芳吟跟個癆鬼似的跟著婆子走過來，便奚落她：“看看這可憐的小模樣，倒跟你那命賤的娘一樣。怎么，現(xiàn)在沒力氣來頂嘴了吧？”

    尤芳吟行禮：“見過二jiejie?！?/br>
    尤月翻了個白眼，徑直放下了車簾，道：“你就坐在外面車轅上，別進(jìn)來臟了我的車?！?/br>
    尤芳吟還有些不明白：“二jiejie這是要去哪里，又帶我干什么？”

    尤月只道：“給你一個將功折罪的機(jī)會?，F(xiàn)在本小姐要去蜀香客棧，會會那任為志。你若能幫本小姐把這差事給辦好了，本小姐下次入宮的時候就不罰你在柴房，還能放你出去給你那個死了的娘上幾炷香！”

    尤芳吟心頭忽地一震。

    尤月卻已冷笑一聲警告她：“不過你可千萬別耍什么花招，不然有的是法子治你！”

    尤芳吟已經(jīng)意識到絕好的機(jī)會來了，她從小就在別人的鄙夷與打罵之中長大，對尤月這般的惡言惡語倒沒什么感覺，忍耐力驚人。

    她訥訥地應(yīng)了一聲：“是?！?/br>
    然后便老老實(shí)實(shí)地爬上了車轅，有些害怕地緊緊抓住，隨著車夫同情地望了她一眼甩開馬鞭，馬車便駛出了清遠(yuǎn)伯府，往蜀香客棧去。

    *

    姜雪寧聽見棠兒、蓮兒兩人的回稟，只覺得頭大如斗。

    尤芳吟固然聽話，固然可憐，也固然肯努力，可這后宅之中要施展開拳腳何等困難？連點(diǎn)出府的自由都沒有，成日里還被尤月給拘著，沒有半點(diǎn)反抗的能力，實(shí)在叫人憂心忡忡。

    她一面用午飯，一面都在嘆氣。

    棠兒不住地安慰她：“尤姑娘能得您出手相救已經(jīng)是少有的福分了，天下女子個個都在在家聽父母，她一時半會人也擺不脫這局面啊。您吃飯就吃飯，可千萬別嘆氣了，聽得奴婢們都跟著發(fā)愁了?！?/br>
    蓮兒也苦著臉：“是啊，也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