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無情地毀去了這道光。

    她怎么能放下，她怎么能原諒？

    蕭鎏霜面色蒼白，額上冒出細(xì)密的汗珠，整個人搖搖欲墜，偏偏她還堅持著，不知第幾次俯身叩拜下去。

    念秋紅了眼眶，若是主人在這里，或許還能勸得住，如今主人走了，誰還勸得動主子？

    她跟隨蕭鎏霜也有多年，見她如此，自是心疼不已。

    在場的人都沒有勸，因為他們都沒有資格勸解，包括葉棲凰。

    “小叔叔，你有什么愿望么？”

    “我所愿，不過是天下海晏河清，陳國百姓安寧?！蹦腥俗巳萸褰^，獨坐在竹林中撫琴，飛鳥盤桓不去，恍若謫仙降世。

    對不起，我大概要毀了您最愛的陳國山河。

    當(dāng)戰(zhàn)火由邊境蔓延向京都，您一定會對我很失望吧。

    可我現(xiàn)在是雍國的皇后，這是我的責(zé)任。

    我能為您做的，也只有這么多了。陳國葉家的葉棲梧，已經(jīng)死在了那場大火之中，就讓世人只記得，她陪著您一起，死在了火中吧。

    蕭鎏霜再次站起身，葉家的祖墳已經(jīng)近在眼前。她輕輕笑了起來，唇上仿佛也多了幾分血色，那一笑，容色傾國。

    白瓷的骨灰壇被蕭鎏霜親手放進(jìn)土里，她空手抓著泥土，一捧一捧地將其掩埋。沒有人打擾她，所有人都靜靜看著，沉默而靜止。

    最后，騅陽君葉懷虛的墓碑立在葉棲梧墓碑旁，這算是蕭鎏霜最后一點私心。

    跟來的人齊齊俯身，對葉懷虛行拜禮。

    “我等，送騅陽君歸——”

    風(fēng)吹過樹梢沙沙作響，像是誰在低泣。

    楊釗走上前來：“三娘子，我落霞山一脈對不起騅陽君，我更是對不起騅陽君！”

    當(dāng)日蕭鎏霜與他相見，要他在泰華閣中出手?jǐn)r住尹東來，楊釗因為心中有愧，依言而行，蕭鎏霜的計劃才能那么順利。

    “我說過，只要你出手，你和我小叔叔的恩怨便一筆勾銷。”蕭鎏霜淡淡道。

    只是楊釗欠小叔叔的還了，落霞山欠小叔叔的，她來日自會收取。

    楊釗面上愧色愈濃，他長嘆一聲，忽然拔出腰間長劍。寒光閃過，楊釗脖頸上多出一條血線，他半跪下去，在葉懷虛墓前永遠(yuǎn)垂下了頭。

    蕭鎏霜的眼神還是那般古井無波，楊釗的死仿佛對她沒有任何影響。謝堯沖上來抱住自己師父緩緩倒下的身體，他為蕭鎏霜這樣冷漠的態(tài)度憤怒，卻又沒有立場去質(zhì)問她。

    楊釗撐著最后一口氣從懷中掏出掌令印信放在謝堯手中：“回落霞山...接任掌令...不可...怪罪三娘子...”

    “師父——”謝堯痛苦地嘶吼一聲。

    而楊釗臉上帶著笑，看著葉懷虛的墓碑，這么多年的寢食難安，如今，他終于解脫了。

    蕭瑟的秋風(fēng)卷起蕭鎏霜的衣袂，她轉(zhuǎn)過身，再不留戀地離去。

    馬車外，葉棲凰問：“你要去哪里？”

    “去我該去的地方。”車廂中的蕭鎏霜答得簡單。

    她不愿說，葉棲凰便也沒有繼續(xù)問下去。或許離開，也是一件好事。

    “梧桐...你要好好活著，我想小叔叔也一定是這樣希望的。”葉棲凰衣袂飄飄，像是馬上就要乘風(fēng)而去?！拔抑阈闹性箲嵨茨軐⒌?zhǔn)讘椭危墒朗卤揪碗y以盡如人意，你已經(jīng)做得夠好了?！?/br>
    蕭鎏霜沒有說話，車廂外的念秋揮動馬鞭，葉棲凰只能看著馬車緩緩遠(yuǎn)離，眼神悵然若失。

    “女君，該回去了。”馮律低著頭，提醒道。

    葉棲凰輕輕應(yīng)了一聲，問道：“被流放到邊境的那些葉氏血脈找到了么？”

    溫如故已死，丞相府也被抄家，他幾個兒子也依照律令被充軍。因為溫如故曾經(jīng)的背叛，葉棲凰不可能讓他的兒子繼承葉家。

    葉南枝一脈也已經(jīng)凋零得只剩她一人，如此便只有派人去邊境尋另外幾支被流放的葉家旁支血脈。

    “尋到了，只剩一對母子，其余的，餓死病死，都沒了。已經(jīng)安排人送他們回京，大約還有幾日，就到了?！瘪T律眼神沉痛，十五年前，誰會想到聲威煊赫的葉家會落得這般凋零田地。

    葉棲凰抬頭看向陰沉的天空，輕聲道：“已經(jīng)不錯了?！?/br>
    葉家不可能再回復(fù)往日的煊赫，她只想有一點血脈繼承葉家，那便足夠了。

    她的余生，將會守著葉家數(shù)百的靈位，青燈古佛，為他們祈禱往生。

    當(dāng)蕭鎏霜的馬車離開京都的時候，孔雀臺中，莊嚴(yán)的九重寶塔上，睡夢中的嚴(yán)玉關(guān)猛然驚醒，他向著半空伸出雙手嘶吼道：“我陳國嚴(yán)氏——千秋萬代——”

    說完，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劇烈地咳嗽。

    忽然，他好像看見了什么幻影，從床上站起身，踉蹌著往靜室外走去。

    “懷虛——梧桐——”他向著樓梯走去，一腳踏空，直直從上面滾了下去。

    最后，他躺在地上，腦后慢慢暈開一灘血跡。嚴(yán)玉關(guān)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他盡力往前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

    “懷虛...梧桐...等等我...”

    他說著，氣息漸漸微弱下去?；野椎念^發(fā)掩住他半張臉，嚴(yán)玉關(guān)渾濁的雙眼無力地合上。

    這位曾經(jīng)雄才大略，與騅陽君葉懷虛并稱為陳國雙璧的帝王，最終孤寂地死在這座他為心安而修筑的九重寶塔中。

    蕭鎏霜的馬車行在荒涼的曠野之中，這時的陳國沒有人知道，當(dāng)她再次回到這里時，將會為這個國家?guī)碓鯓拥膭邮帯?/br>
    當(dāng)日葉家不起眼的小小庶女，將帶著鐵騎踏破陳國山河，叫昔日舊人，都在她面前低下高傲的頭顱。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應(yīng)該看出來就要完結(jié)了，厚著臉皮求新文預(yù)收，收藏一個唄(* ￣3)(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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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五章 攻城

    蕭鎏霜一行人到吳郡的時候, 正是深夜。

    已經(jīng)是初冬時分，地處北方的吳郡寒意日漸深重, 念秋扶著蕭鎏霜走出馬車, 小心為她披上雪白的狐裘。

    細(xì)碎的雪花從天空飄落，墜在老樹光禿禿的枝丫上, 蕭鎏霜微微抬起頭：“下雪了。”

    念秋也道：“這個時節(jié), 咱們雍國盛京，應(yīng)該都是一片白雪皚皚了吧?！?/br>
    雍國苦寒，冬日里常是大雪紛飛, 入眼之處全是雪白一片。

    “原來是想家了啊?！笔掱趟Φ馈?/br>
    念秋彎了彎眉眼：“往日還不覺得，離了盛京這么久, 才發(fā)覺真是想念得緊, 要不怎么說,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她像是打開了話匣子，繼續(xù)道：“護(hù)城河的河水應(yīng)該快要結(jié)冰了, 每年這個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