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醒。

才知，耿耿于懷，到底意難平。

于是便有了這一趟的“探視”。

到了地方，郁容忽而遲疑了，有些迷惑，就算看到了那位英王，又能如何？

死的人已經(jīng)死了。

不等他退縮，一道老邁的嗓音搶先響起了：“小娃娃不是想見我一面嗎，怎的又不敢進(jìn)來了？”

郁容心里一定，抬腳跨門而入——來都來了，看看再走也不礙事，心里著實(shí)有太多疑惑。

首先規(guī)規(guī)矩矩地行了禮，不管對(duì)方之后如何，現(xiàn)在仍是旻朝的英王。

“抬起頭來，我瞧瞧。”

聽這語氣，特別和藹可親，郁容不再猶豫，果斷抬頭，目光落在了癱坐在“輪椅”上的老者身上。

便微微一怔。

其人面相，既不像他一開始想象的，那樣猙獰可怕，當(dāng)然也不慈眉善目，有一種尊容威嚴(yán)的特質(zhì)，感覺……

和聶昕之有些像，或者反過來說，聶昕之像他。

第一時(shí)間讓人聯(lián)想到老年版的聶昕之。

不過顯然，這“老年版的聶昕之”話比正版的多得多，語調(diào)也完全不一樣，帶著笑意：“容姿粲粲色郁郁，無怪乎勺子歡喜?！?/br>
郁容聽了覺得莫名不適，稍稍遲疑，木木地回了句：“……不敢當(dāng)?！?/br>
英王見他這樣，沒怪責(zé)失禮，笑了笑，語氣一轉(zhuǎn)：“小娃娃見我所謂何事？”

郁容悄然深呼吸了一口氣，努力忽視不舒服的感覺，張口便欲直言：“是為……”頓了頓，“死去的那些人。”

鼻腔溢出一聲哼，英王說道：“你指的是溫病者，或者人.祭？”

郁容坦然道：“二者皆有?！?/br>
英王看著有些不舒適的樣子，靠著輪椅的上身挪移了一下，面色疲倦，口中漫不經(jīng)心：“溫病者當(dāng)死，人.祭是為大業(yè)，有何疑慮？”

郁容微微張大眼：“溫病者尚有救，人.祭……何為大業(yè)？”

英王仍是滿不在意的口吻，倒是十分耐心，說明著：“溫病者有救又如何？救了一個(gè)，傳病十人，一疫死傷成千上萬人。”

“所以……”

“所以直接斷了禍源，”英王截?cái)嗔擞羧菀庥f出口的話語，“殺盡了也不過是數(shù)百人?！?/br>
老者輕描淡寫說殺幾百人的樣子，讓郁容著實(shí)難受。

英王大概察覺出他的不適，語氣溫和地問：“一人換百人，殺百人救萬人，如何不美？”

郁容不自覺地蹙起眉。

英王也不求他回答，繼續(xù)說：“至于人.祭，都是些鄉(xiāng)野小民，整日汲汲營營，多一個(gè)少一人，于我旻國有何二樣？”

郁容忍不住道：“那都是人命。”

英王嘆了口氣：“所以才好作人.祭啊。”

這個(gè)人……

根本就是反社會(huì)吧？郁容有些無法想象，這樣的人怎么輔助三代帝王的——有這樣的攝政、輔政者，旻朝居然延續(xù)到現(xiàn)在，國力蒸蒸日上，而沒被民怨推翻，簡直太不科學(xué)了。

英王像是自說自話：“不過是一百三十九人，換我一命不合算嗎？”

郁容忍無可忍：“那是一百三十九條人命，您只是一人?！?/br>
像是看到無理取鬧的小孩一樣，英王用著非常包容的眼光，注視著郁容，語氣仍是平和：“我活著，旻國才是今日之旻國?！?/br>
郁容直道：“官家是英明的圣君。”

英王聞言笑了，沒有駁斥，反而贊同地頷首：“曉明這個(gè)帝王做得確實(shí)不錯(cuò)，但，”他搖頭，語氣可惜，“聶家的人，多是短命，活過三十的沒幾個(gè)，高宗皇帝壽長，駕崩時(shí)年六十六，可憐孩子俱數(shù)早夭，留一個(gè)五歲大的文昇，若不是有我攝政，這旻國的江山早改姓了?！?/br>
郁容：“……”

英王繼續(xù)說古：“可惜文昇不到四十三，也去了，太子比他早半年就離世，留下不滿十四歲的曉明。曉明今年三十六了，天天抱著藥罐子，御醫(yī)說難過四十，他家大小子跟昭賢太子一個(gè)病，十二歲還不定能不能……兩個(gè)小的，倒是健康，四五歲、七八歲，太小了，萬一曉明……”

英王搖頭：“若我不在，這旻國怕要不了多久就改姓了。”

郁容覺得難以相信：“所以……您人.祭換壽是為了旻國？”

英王笑著糾正：“錯(cuò)了，不是換.壽。”見對(duì)方一臉懵懂，轉(zhuǎn)而問，“多訶羅耶教的神是什么？”

郁容不知道。

英王又道：“可知我聶家先祖由何而來？”

郁容遲疑道：“天命降于鳳？”

英王欣慰一笑：“那你該知，鳳有涅槃重生之能?！?/br>
郁容：“……”

英王道：“多訶羅耶的神正是六月初六鳳凰化身?！?/br>
想到這位是六月六大壽，人.祭又在六月六天貺日，郁容不可思議地做出推測：“您的意思是您即是……神？”

英王笑而不語。

郁容默了，半晌，道：“您既然是神，何需人.祭換壽？”

英王耐心糾正：“神之長壽何需人.祭換的？”

郁容：“……”他有些暈。

英王解釋：“只是，我今年八十了。”

所以呢？

“九九為大圓滿，世間之事何得圓滿？”

那不是僧教的說法嗎？跟什么多訶羅耶教有關(guān)系？

英王說：“我若想繼續(xù)留守聶氏江山，即如鳳凰涅槃得以新生?！?/br>
可鳳凰涅槃燒的是自己。

算了……

郁容不想再深究，因?yàn)槿缬⑼踹@樣的人，再不合理的東西，只要是他相信的，都能編出一套道理。

自己真不該跑這一趟。

正常人如何與神……有共同語言？

英王見他一直沉默，忽道：“沒法理解？”

郁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含糊地應(yīng)著。

英王笑了：“你知道這一代小輩誰最像我？”

郁容有不好的預(yù)感。

英王直言道：“是勺子，”說著，他贊嘆，“此先尚覺他行事有失果決，如今看來倒是頗有我當(dāng)年之風(fēng)范?！?/br>
郁容無言以對(duì)，心里第一百次后悔不該來這一趟的。

英王大概是年紀(jì)大了，一時(shí)說著盡興：“現(xiàn)在我也放心了，曉明要是沒了，有勺子在，這江山只會(huì)是我聶家的。”

郁容：“……”

曉明如果知道他叔祖一直咒他早死，大概要多吃幾瓶補(bǔ)天大造丸回補(bǔ)精氣罷？

“容兒？”

甫一踏出院門，就看到候在那里的聶昕之，郁容腳步微頓，倏然聯(lián)想到英王那張老朽的面容，又憶起了對(duì)方說的那句勺子極像他的話。

聶昕之抬手撫在愣神之人的臉頰，語氣冷冷淡淡的，隱含著不容置疑的關(guān)切：“無需多思?！?/br>
郁容倏然回過神，因?yàn)橛⑼醯脑挶锏眯呐K發(fā)疼的難受，霎時(shí)間紓緩了許多，勾了勾嘴角，微微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