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撞在了榻邊的扶手上，公子輕哼了一聲。

    “公子……”我忙道。

    “我無事……”公子即刻道，“霓生，你睡。”

    說罷，他重新躺下去。

    我盯著他，未幾，他翻了個身，似乎將身影背對著我，一動不動。

    為了納涼，室中的窗戶開著半邊，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傳來，一陣一陣，如心潮起伏。

    我看著公子，好一會，也背過身去，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睡……說的容易……

    渾渾噩噩中，我腦子里轉(zhuǎn)著一個問題。

    我和公子，這算是到了第幾步？

    ☆、第142章 海浪（下）

    這天夜里, 我躺在榻上一動不動，很久之后才睡著。迷迷糊糊地睜眼之時, 只見窗上天光熹微，已到了黎明之時。

    我怔忡片刻，忽而想起昨夜的事，頭腦一下清明過來。忙看向旁邊的榻, 上面卻是空空的，哪里有公子的影子？

    身體似被火燎了一下, 我騰地掀開褥子坐起來, 再往屋中別處看去，出聲試探：“……公子？”

    空空如也, 并無別人。

    我忙從榻上下來, 走到門前, 只見門關(guān)得好好的，門閂卻被打開了。我打開門走出去，海風(fēng)夾著早晨的涼氣迎面而來, 我打了個冷戰(zhàn)，忙不迭地走到院子里去。

    庖廚里有些響動，風(fēng)中有煙火燒食的味道，我走過去，不期然地，看到了里面熟悉的身影。

    公子已經(jīng)穿戴齊整, 衣冠楚楚, 卻正在灶前添著柴火。而灶臺面上的鍋里, 正冒著絲絲的白氣。

    我看看天色，不禁覺得又詫異又好笑。雖然昨日就見識過他圍著灶頭轉(zhuǎn)的模樣，但現(xiàn)在看著，仍覺新奇。而那鍋中冒出的氣味，我也甚是熟悉。

    “公子在燒蘭湯？”我走進(jìn)去，訝然問道。

    “嗯?！惫拥溃拔曳讲旁诜恐锌吹接杏袩m湯的香草，便取了些來?！?/br>
    “哦……”我說著，不由地瞥了瞥公子，有些汗顏。

    離開公子之后，我發(fā)現(xiàn)也喜歡上了蘭湯的味道，時常在洗漱沐浴時燒上一些，一邊聞著那氣味一邊回憶著與公子有關(guān)的事，甚是享受。不過這乃是我的秘密，我唯恐被公子窺破，忙岔話問道，“公子怎起這般早？”

    “也不算早?！惫拥?，“在雒陽，這般光景我已在朝中了?！?/br>
    我了然，的確是這樣。就算是從前公子還未當(dāng)上重臣的時候，他也是卯時便要到官署。我當(dāng)年因得要服侍他，每日也醒得很早；而離開之后，我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這習(xí)慣也就早忘了。

    一時間，沒有人說話。庖廚中陷入一陣詭異的靜謐，唯有灶膛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沒有人提昨夜的事。

    雖然我夢里反反復(fù)復(fù)都離不開它，以致我睡得不太好；方才從睜眼開始，我心里想著的也全是它。而公子……我瞅了瞅他的臉。他看上去也并未睡好，興許在別人眼中，他這模樣看上去仍舊如常，但那眼底微微的疲色瞞不過我。

    當(dāng)然，這也是我的秘密，不能讓公子看出來。

    “公子，” 我故作鎮(zhèn)定，卻不敢看他的眼睛，“稍后阿冉來送膳，還是讓他留下來吧。”

    “為何？”公子問。

    當(dāng)然是因為舍不得。雖然我對獨處也甚為熱衷，但總讓公子這樣的人來干粗活，著實甚為暴殄天物。不過我也知道這理由公子不會接受，說出來他定然又會覺得我小看他，只得道：“他們?nèi)缃穸家暪訛橹鞴?，哪家主公親自燒火劈柴？公子越是躲避，他們越是好奇，只怕總有人要生疑?！?/br>
    “主公”二字從我口中出來之后，我的耳根又不禁陣陣發(fā)熱。

    公子卻顯得比我自在多了，他繼續(xù)往灶里添著柴，語氣不置可否：“疑便疑好了，你說過，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撒謊切不可說得太細(xì)，讓人捉摸不透方可得逞。”

    我：“……”

    這話雖聽著在理，但我仍不禁疑惑。我曾經(jīng)對公子說過這樣的話么？

    正當(dāng)我迅速回憶自己誆騙公子的那些過往，公子拍了拍手上的灰，在灶前站起來，轉(zhuǎn)向我。

    “霓生，”他說，“我學(xué)做粗活，其實并非只是要籠絡(luò)人心?！?/br>
    我問：“哦？那是為何？”

    “我那時想著，若將來要與你四處奔波，定然顧不得帶仆從，須得有人燒火劈柴。”

    我愣住。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平和，著一點笑意，卻并不隨意。那眼睛看著我，頗是鄭重。

    熱氣烘上了我的頭腦，方才經(jīng)營的那番鎮(zhèn)定心思霎時間土崩瓦解。

    “也不會這樣……”我囁嚅道，“仆人總還是用得起?！?/br>
    這話說出來當(dāng)然沒什么底氣，因為公子的想法甚為實在。我如果要帶上他，那便不會像是現(xiàn)在這樣舒舒服服地隱匿，而是徹底變成逃亡。而既然是逃亡，我和公子便不可能每日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置地買仆，安然是生活。尤其是公子，他那張臉生得有多么妖孽，看看昨日那眾人的反應(yīng)便知道。想要帶著他過上默默無聞的生活，無異癡人說夢。

    不過話再說回來，能被公子如此惦記，著實讓我很是沾沾自喜。同時，還有些愧疚。公子這般心意拳拳，而我竟不肯順?biāo)浦鄣匦{，著實活像個勾引良家又始亂終棄的混蛋。

    公子不與我爭執(zhí)，笑了笑，忽而伸手來將我抱住。

    “霓生，”他低低道，“我就想像現(xiàn)在這樣，誰也不要，只有你和我。”

    “嗯……”我答應(yīng)著，只覺心跳得急，卻酥軟得好像剛蒸熱的蜜糕，甜甜軟軟。

    我也將手環(huán)在公子的腰上，呼吸間，盡是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中倏而涌起一股沖動，想干脆就這么將他留下好了，那樣，我就可以一輩子都這么賴著，聽他說這些永遠(yuǎn)也聽不膩的話。

    “你……昨夜睡得好么？”他又問。

    我窘了一下，即刻道：“好。”

    “騙人?！彼麉s道，“我大半夜里還聽到你在翻身?！?/br>
    我：“……”

    “我不過不慣側(cè)睡，累了自然要翻身?！蔽易煊驳?，“公子大半夜還未睡著么？”

    “嗯?！惫拥?，“睡不著?！?/br>
    我沒料到他居然承認(rèn)了，問：“為何？”

    “想我二人日后的事。”

    我：“……”

    要是說公子有什么總讓我束手無策的能耐，那就是他總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些我說不出口的話，君子坦蕩蕩，顯得我小人常戚戚。

    公子看著我，卻似料到我這般反應(yīng)似的，笑了起來，漂亮的鳳目閃著微光，格外溫潤迷人。

    “霓生，”他雙手扶著我的肩膀，停了停，語氣變得鄭重，“昨夜我想了許久。你說過你祖父希望你正正經(jīng)經(jīng)地嫁個人家，故而我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