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一下子更加安靜下來。

    李煦抬起頭，不意外地看到了宋成暄的身影。

    宋成暄穿著一身甲胄，站在校場之上，那些被押著的逃兵紛紛低下了頭，有人開始瑟瑟發(fā)抖，顯然十分懼怕這位帶著水師擊敗倭寇的軍中主將。

    四周的軍士都靜立聽命，顯然以宋成暄馬首是瞻，泉州來的人手不多，也就是說，這些人中大部分都出自常州水師，可他們此時的表現(xiàn)就像泉州將士一樣擁戴宋成暄，可見在倭人一戰(zhàn)中，他們對宋成暄已經(jīng)徹底信服。

    宋成暄露面之后，就有軍中書吏和衙門中人魚貫而入，顯然今日所有事都會被記錄在案，將來以供朝廷查問。

    “我兒啊。”一陣喧嘩聲響起。

    那些逃兵的家人都被放到校場旁。

    李煦也看到了不遠處站立的一個身影，那是徐清歡，她果然來了，她站在遠處旁觀，是要將今日的局勢都看得清清楚楚，以便進一步推斷案情，她還真不會放棄，涉及慧凈大師，也準(zhǔn)備一查到底。

    這對她和宋成暄都將是個考驗，李煦想到這里沉下眼眸，若是涉及利益，不知宋、徐兩家的關(guān)系是否能牢不可破。

    ……

    鄭大太太在人群中尋找志哥的身影。

    所有的逃兵都只穿著中衣，被繩子牢牢地綁住，低頭跪在地上，一時半刻她竟然找不到自己的兒子。

    眼前的景象就像是噩夢一樣。

    她抬起頭去看那高臺上的宋成暄，那位宋大人板著臉，面容冰冷，讓人望而生怯，仿佛無論是誰，如何哀求，他都不會動容。

    鄭大太太一顆心沉了下去。

    “行刑?！彼纬申淹?yán)、低沉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所有的逃兵都被放倒在地，行刑的笞杖立即落下來。

    沉重、清晰的擊打聲音傳來，所有逃兵緊緊地咬著嘴中的木棍，不敢大聲呻吟。

    那些觀看行刑的人卻已經(jīng)忍不住哭起來，誰也沒有想到這位宋大人如此狠厲，不肯多言直接行了軍法。

    “怎么能如此，”閆老太爺先出聲道，“你們都眼睜睜地望著……他說私逃就私逃，誰看到了，我們不能認(rèn)啊。”

    鄭大太太一把拉住鄭大老爺。

    鄭大老爺卻緊緊地抿著唇，耳邊擊打的聲音依舊繼續(xù)，他的手心已經(jīng)滿是汗水，可他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一百杖終于結(jié)束。

    卻又有兵士抬出了高高的木架子。

    “臨戰(zhàn)時逃亡，被拿獲，仗一百，繼續(xù)充軍，再犯者處以絞刑。

    他們這是要行絞刑啊。”

    人群中已經(jīng)有人癱坐在了地上。

    宋成暄道：“戰(zhàn)前你們中許多人便已經(jīng)私逃，念你們是初犯，小懲百杖，希望你們戴罪立功，以前的事也會既往不咎。

    戰(zhàn)時，你們卻又準(zhǔn)備乘船逃走，當(dāng)日沒有懲戒你們，是戰(zhàn)事當(dāng)頭，這一百杖先予你們記下，日后再算。

    那時我已有言在先，再逃按軍法處以絞刑，你們當(dāng)中的人仍舊不思悔改，再次泅水逃走，為抓你們我軍幾乎貽誤戰(zhàn)機，你們今日之結(jié)果也是警示我軍將士，凡觸犯軍法，按律究辦，以儆效尤?！?/br>
    逃兵之中有幾人被拖出行絞刑。

    觀刑的人群中立即有人哭喊出聲，顯然那其中有他們的孩子。

    鄭大太太一眨不眨地看著，沒有從中發(fā)現(xiàn)志哥的影子，她嘴中不停地嘟囔，希望志哥能夠逃過一劫。

    “還有人戰(zhàn)時被倭人俘虜，為了活命向倭人求饒，透露出我軍軍情，”宋成暄說著走下高臺向那些逃兵中走去，“既然選擇從戎，就要有所準(zhǔn)備，征戰(zhàn)沙場難免馬革裹尸，大丈夫不該懼死，更不能以此賣國，這樣的人無論生死，都不配留有體面?！?/br>
    又有人從逃兵群中被帶出，手持利刃的兵士已經(jīng)等在那里。

    “我不要死，我不能死?！?/br>
    一個人慌張地喊出聲來，他向四周看去，最終目光落在人群中閆老太爺?shù)哪樕希骸白娓妇任遥娓浮?/br>
    閆二老爺睜大了眼睛，被押著要被處以斬刑的正是他的兒子錚哥。

    “你們不能殺他。”閆二老爺忽然大喊出聲。

    第三百六十六章 行刑

    閆二老爺?shù)蓤A了眼睛，平日里的威風(fēng)和怒容全都擺在臉上，那是閆家女人看了都會瑟瑟發(fā)抖的面容，可是此時此刻卻沒有人理睬他。

    校場里掙扎的閆二爺被人堵住了嘴，可他還是大聲喊叫著，如同一頭瘋了的野獸，校場里的將士臉上都露出鄙夷的神情。

    “早有這樣的力氣，不如奮勇殺敵，死了也全了名節(jié)。”

    副將走過去提起了閆二爺?shù)氖直?，接著一腳踹在閆二爺后腿上。

    閆二爺本就被打了一百笞杖身上沒有多少力氣，全因為懼怕死亡而掙扎，如今被這樣以踹一壓，整個人所有的精神像是立即被抽走了，只能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看著自己的祖父和父親，鼻涕、眼淚在臉上縱橫。

    閆老太爺只覺得整個人都要燒著了般，他看著宋成暄大喊：“先留下人，凡事都好商量，只要將人留下……怎么都行。

    他是世家子弟，身上還有軍功，不是尋常的軍戶，你們不能這樣?！?/br>
    閆老太爺大吼著，全身的力氣全都從嗓子里發(fā)出來。

    “在你們眼里軍戶是什么？”宋成暄低沉的聲音傳來。

    閆老太爺愣在那里。

    說話間一個書吏上前，將手中的文書遞給宋成暄看。

    宋成暄抬起眼睛冷冷地看著閆二老爺：“他身上是有軍功，軍功又是如何得來的？”

    周圍一下子安靜下來，閆二老爺只覺得被那目光懾住了半點動彈不得。

    誰都知道最近薛總兵和宋成暄在查軍功之事，這些大戶人家子弟身上的軍功，都是花銀錢買到手中的，朝廷若是不追究則已，追究下來，什么都隱瞞不住，可閆二老爺卻偏偏在此時提起這樁事。

    一個官員立即走出來向宋成暄行禮。

    宋成暄點了點頭。

    官員才走上前道：“常州每年都會有戰(zhàn)事，朝廷也有相應(yīng)的撫恤，朝廷的撫恤是根據(jù)殺敵多少和傷亡撥發(fā)的，常州將士記錄在案殺敵的數(shù)目不少，然而為何殺敵那么多，卻依舊要吃敗仗？

    我們?nèi)ゲ轵灹诵l(wèi)所所有記載的文書，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戰(zhàn)事的記錄就是一筆爛賬，許多地方草率遮掩，報給朝廷的戰(zhàn)事情況與衛(wèi)所中的記檔都不甚相同。

    而且，自六年前開始，軍戶和招募而來的普通兵勇無一人取得軍功。”

    軍營中許多將士聽到這話先是慚愧，而后臉上露出憤慨的神情。

    那些逃兵全都低下了頭，身體抖動的更加厲害。

    官員接著道：“我們繼續(xù)查問，終于讓那些兵勇說出了實情，因為他們斬殺的敵首，都被拿來給了這些世家子弟，這些敵首卻仍舊不夠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