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一同收束在他過于深邃的眸底。

    女兒家的心思是極敏感的, 尤其是對愛慕之人。寧康站在他身側(cè)，幾乎瞬間就覺察到了異樣。

    她見到他的眸色有很大一番變化，卻唯獨(dú)消散了慣有的冷漠和疏離。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唐忱。

    直覺到是與那位自稱“姜檸”的女子脫不了干系, 寧康不由得將打量的眸光落在她身上。

    確是很美。

    柔軟如瀑的長發(fā)梳成飛天髻, 露出整張皙白凈透的小臉兒，膚若凝脂，潤紅豐膩。娥眉淡淡, 眉梢細(xì)長，愈顯溫柔。一雙桃花眼泠泠妖冶，眼尾上挑，本該盡是軟媚，然水眸卻泛著雨霽后珠露的春光，浸藏著靈動。

    寧康凝著她唇畔間若有似無的笑意，稍加回想，赫然發(fā)覺這雙眸，這番笑意，煞是眼熟。

    “我們應(yīng)是見過罷？”寧康驀然出聲，緊盯著她。

    “檸兒，這位是寧康郡主?！苯敢妱莶粚?，忙開口將話頭岔了岔。

    姜檸并不見慌，蹲了蹲身，“給郡主請安?！?/br>
    寧康并不理會這些個，只顧著方才被岔開的話茬，“灃哥哥班師回京那日，在戌央街上那位，是你吧？”她語氣肯定。

    姜檸心里微嗤，腹誹著這寧康眼神還挺尖兒，好在她早有準(zhǔn)備。

    “回郡主的話，近來小女子身子欠佳，只得抱恙深閨，日日藥石湯汁調(diào)理著，方稍有緩釋。哪里有精氣神兒去那街上拋頭露面，想是還未走出自個兒屋子便昏暈過去了。”

    她手持團(tuán)扇，掩唇垂眸，“郡主怕不是認(rèn)錯了人？”嬌嬌弱弱的柔軟嗓兒，輕聲細(xì)語，做足了玉葉金柯該有的乖順模樣。

    饒是知曉實(shí)情的唐家二老，也險(xiǎn)些被她這副可憐樣子哄騙了去。

    一旁始終注視著她的劉淸洵聞言，蹙了蹙眉，稍往前走了兩步，“可有看過郎中？”他聲色溫和，甚至還掛了些擔(dān)憂。

    “參見九殿下?！苯獧幊辛艘欢Y，微微一笑： “回殿下的話，如今雖未完全病愈，可也算大好了許多?！?/br>
    劉淸洵點(diǎn)點(diǎn)頭，末了又添了句：“回頭叫太醫(yī)院的人去給你請個脈。”

    席中眾人暗暗驚異不已。

    “如今這是何情形？莫不是剛被少將軍退婚的姜家小姐，頃刻之間便被九皇子瞧上了眼不成？”

    “看來這姜家小姐，孫公子是惦記不得了?！?/br>
    孫家少爺清了清嗓子，以掩飾尷尬。

    被晾在一旁的寧康如何肯作罷，不依不饒起來：“那日我瞅地清楚的，如何能認(rèn)錯？灃哥哥——”

    “夠了?！?/br>
    唐忱倏然開口打斷她的話，他音色并不大，反而有些沉郁，唬得寧康頃刻閉了口，不敢再多言半個字。

    話畢，深深看了一眼姜檸，以及站在她一側(cè)的劉淸洵，抿唇不語。

    ……

    吉時已至，盛宴伊始。

    “皇上駕到——”

    “皇后娘娘駕到——”

    伴著宮監(jiān)又亮又長的一道尖嗓兒，眾人齊刷起身下跪，繁縟禮節(jié)一一行過，洗塵宴算正式開了。

    “今日是朕為唐忱接風(fēng)洗塵，也借此與諸位愛卿難得一聚。既是聚，便算家宴，爾等不必拘謹(jǐn)?！焙朐鄄贿^年逾四十，于歷代皇帝中算年紀(jì)最輕者。

    然天子氣勢不遜分毫，不怒自威，眼神銳利如刀，輕易將人從里到外看個底兒透。

    眾人謝過。

    說是家宴，到底也不是家宴，如何能不拘謹(jǐn)。且不說天子尚在，就單單是姜家小姐的身份，也必須要捂唇吃，捂唇喝，輕嚼慢咽，連咀嚼聲兒都不能有。

    姜檸望著面前金盤玉蝶里的山珍海味，食欲大開，卻不得不按捺下來，與席間所有女子那般，端著矜持。

    眸波流轉(zhuǎn)，暗暗觀察著目光能及的所有千金們，個個都是一口湯恨不得分八口喝。

    輕輕幽嘆了聲，心下惋惜，這么多佳肴不能放開了吃，真真是暴殄天物。

    她忽然有些懷念安兒了。坊間市井的小碟小菜，雖比不得宮中珍饈美饌，卻是想吃甚，何時吃，同誰吃，吃多少，皆是一壺酒足以慰風(fēng)塵的萬般自由。

    思及……自由。

    姜檸忍不住好奇地，悄咪咪地，微不可覺地探了眼龍椅旁側(cè)的女人。

    皇后娘娘真漂亮。

    只是這種“漂亮”，并非是往日里人們口口傳頌的那種香肌玉體，夭桃秾李的“漂亮”。

    皇后執(zhí)掌后宮三千，卻掌不了一人心，享得了母儀天下的風(fēng)光，也要受著煢煢孑然的落寞。寂夜里郁郁寡歡，白日卻談笑風(fēng)生，要學(xué)會張弛有度，進(jìn)退自如。

    還要懂得自渡。

    因而她的漂亮，是接受了孤獨(dú)的錘煉，認(rèn)清了所有悲歡之后，依舊自信坦然，風(fēng)韻十足的漂亮。

    姜檸正凝神忖著那無中生有的“漂亮論”，不由得往鳳位上瞧了一眼，又瞧了兩眼，再瞧第不知多少眼時，終于被皇后發(fā)現(xiàn)。

    “那位就是姜大人家的千金罷？”皇后溫柔笑道。

    姜檸心下一驚，忙擱下玉箸，起身行禮：“姜檸給皇后娘娘請安。”

    皇后鳳眸凝過去，抬手微示意：“免禮?！奔?xì)細(xì)觀了她兩眼，順帶掃了眼唐忱，又是一笑：

    “本宮聽聞，你與唐少將軍青梅竹馬，本是郎才女貌，珠聯(lián)璧合的美事，唐姜兩家又為世交，門當(dāng)戶對，這樣好的姻緣實(shí)在難尋，如今說解便解了，你心中可有怨他？”

    皇后這般單刀直入的問話，瞬間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思，就連喜怒莫辨的弘元帝聞言，手中喝茶的動作也是一頓，擱了茶盞側(cè)目過去，看向那個削肩纖腰的小姑娘。

    一時間，姜檸頗有些眾矢之的的境況。

    殿內(nèi)霎時寂靜無聲，眾人皆屏氣凝息，等著看那位被退婚的小姑娘該如何作答。

    可有怨他？

    唐忱移眸瞥過去時，姜檸恰好站在一束宮燈下，暖黃琳瑯的光暈簇?fù)碇w瘦的身量，似幻似真，讓她整個人變得軟化、羸弱、楚楚嬌柔。

    她那樣柔弱。

    她的柔弱仿佛狠狠地抽打在了他的七寸，打得他硬如磐石的心壘，沒由來地塌陷了下。

    手掌不自覺地攥拳，就在唐忱因不落忍而要起身替她回話之時，小姑娘輕盈的音色悠悠地落在耳畔，攔住了他的動作。

    “回皇后娘娘的話，少將軍在外征戰(zhàn)七年，姜檸亦在家中望眼欲穿了七年，這七年每每憶起往事，無不輾轉(zhuǎn)反側(cè)，思之如狂，少將軍婚退得這般決絕卻是讓人難料，沒成想父母之命到頭來也不過是段露水情緣……”

    姜檸慢慢開口，眸泛霧起，鼻尖染紅，帶著軟糯的鼻音，宛然一副泫然若泣的委屈模樣，叫人看了不覺憐惜。

    她輕咬了下唇瓣，吸吸鼻子，復(fù)又低眉順眼道：

    “然姜檸心里雖難過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