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點(diǎn)兒便真被勾了魂兒去。心底暗罵自己沒點(diǎn)兒出息，深喘了口氣，“認(rèn)識。”

    強(qiáng)自按下心頭的悸動，她嘴角輕翹，眉眼彎了道極漂亮的弧兒，春山秋水般旖旎脩嫮。停頓了半晌，繼而緩緩道出的話更讓眾人驚愕不已：

    “只是不太熟?！?/br>
    她眸中淬滿了笑意，聲音溫溫柔柔地，冷薄無情的幾個字自她唇齒間出來，竟像情話，透著百轉(zhuǎn)千回的柔媚。

    瞧見面前少年聞言臉色緊繃，難看到了極點(diǎn)，姜檸心有稍稍不忍的同時，又有些痛快。

    誰叫他那晚對自己又兇又吼的。

    話畢，姜檸朝他略作頷首，行盡禮數(shù)，金扇紅流蘇耳墜隨之輕磕面簾兒，伶仃作響。而后不再多言，領(lǐng)了凈余、洗華等人徑直進(jìn)了梅園里去。

    耳邊環(huán)佩玎珰地琳瑯聲兒漸弱漸遠(yuǎn)，直至殆盡。

    “檸姐兒……怎、怎么往梅園里去了？！”衛(wèi)喆一臉不可思議的錯愕樣兒，嘴上都不利索起來。

    若說起這梅園，可謂是京中多年以來便與那鵲枝樓不分伯仲的歡愉地兒。略有不同之處是，鵲枝樓里的姑娘皆為賣藝不賣身的清倌人，而梅園，則是兩者皆賣的紅倌人。梅園里的大當(dāng)家梅掌柜，雖為媼嫗，卻頂十個男人般精明強(qiáng)勢，手底下的姑娘絕非空有一副好皮囊，單拎出來個個通文達(dá)禮，熟識詞賦。

    因而往這梅園里頭擠的，皆乃非富即貴的達(dá)官貴族，或權(quán)勢富庶，這也是姜檸此番選擇此處的原因。

    可話又說回來，無論再怎樣贅述，這梅園到底也是癡男怨女的風(fēng)月場兒。堂堂宦官之女的大家閨秀跑進(jìn)去，實(shí)在匪夷所思了些，也難怪衛(wèi)喆會嚇成那副模結(jié)巴樣兒。

    衛(wèi)喆這廂話音未落，但見唐忱緊咬了兩下牙根，冷冷攥拳，幾乎不曾有半點(diǎn)遲疑地提步便欲跟上去。

    幸而身旁的小子眼疾手快，強(qiáng)行一把抱住少年修瘦的窄腰，“唐、唐少唐少！冷靜！別沖動、千萬別沖動、那地兒咱們可去不得！”

    大抵是衛(wèi)喆真用盡了力道，唐忱竟真被他拖住了腳步，“先松開。”他冷淡瞥了眼自己腰際的手臂，淡聲命令道。

    衛(wèi)喆吞咽了兩下口水，邊囑咐他“冷靜”，邊仍有些不太放心地撒開了手。

    “為何去不得？”唐忱沒什么情緒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長指撣了撣腰間錦緞的褶皺，寡淡如斯。

    “軍令里掛著呢唐少，那、那些風(fēng)月場地，咱們——”

    “就是因?yàn)轱L(fēng)月場地，才多是非?！碧瞥乐苯娱_口打斷他的話，語速平緩，輕吞慢吐道：“本將軍現(xiàn)在懷疑里邊兒的人不安分，須親自察驗(yàn)，這梅園是去得，還是去不得？”

    衛(wèi)喆抹了把臉上直淌的冷汗，顫顫巍巍地小聲答復(fù)：“去、去得?！?/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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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兒姑娘，頭前兒你遣來的人應(yīng)該有帶話回去，你我之間，并無甚生意可做，還是莫要耽誤工夫?！泵氛乒耠S手合上浣月遞過來的簿子，“長香琳瑯的高枝兒也不是人人都想攀的，請回吧?！?/br>
    雖說是她始終是笑臉相迎，可話里拒人千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姜檸對她的這番態(tài)度好像并不意外，不慌不忙地拎了簿子，長指重又將其攤了開在紅木幾案上，“生意，不過都是談出來的。梅掌柜若仔細(xì)瞧了我開出的條件，說不準(zhǔn)會覺得這生意可以試試?！?/br>
    梅園往年初冬時節(jié)，都會辦一場“香笙宴”，屆時此宴會云集京中不計(jì)其數(shù)的權(quán)貴，梅掌柜手底下的紅倌人定要使盡法子去表現(xiàn)，若運(yùn)氣好，討得歡心，使哪位大爺豪擲千金萬銀都不在話下。

    姜檸便是打了這香笙宴的主意，想給這些紅倌人們提供當(dāng)日所穿用的綾羅綢緞。

    她勾了盈盈笑意在唇畔，淺淡地望著面前這位同自己母親差不多年紀(jì)的女人，深意笑道：“何況在您面前，長香琳瑯?biāo)闵鮿谑沧痈咧?，我這不是正彎著腰，請您上來摘果兒呢么?！?/br>
    話落，姜檸纖長指尖兒輕伸，將簿子緩緩?fù)苹氐剿媲?，目光篤定，音色并不大，卻字字有力。

    竟讓梅掌柜不由得再次打量起款款落座于對面的姑娘。

    姜檸今日著了一襲月牙白的鎏金盤扣立領(lǐng)大袖衫，外罩赤紅錦緞繡金線芥子重明鳥披風(fēng)，暄襯著身量纖瘦姣姣，搖曳曼妙。弱柳瑩瑩的纖腰掛了串兒并蒂青鈴，隨之顰笑舉動而淺伴細(xì)微的叮鈴聲兒，當(dāng)啷作響。

    灼艷紅妝愈發(fā)顯出她的容色皙白，剔透豐膩，眉梢兒細(xì)長，眼尾上挑了幾分妖冶。挺俏尖巧的鼻骨上掛著流蘇面簾兒，紅唇若隱還現(xiàn)，不經(jīng)意間散了誘惑出來，偏又是天然去雕飾的軟媚風(fēng)情。

    在看透這份美艷之外，梅掌柜更瞧出了她眸眼中的那股子倔，倒與她年輕時候的風(fēng)姿頗有幾分相像。

    “我能盈潤多少？”梅掌柜素來不喜兜圈繞彎，單刀直入地道出自己最關(guān)心的點(diǎn)。

    姜檸笑了，索性主動合扣了幾案上的簿子，“既然您這樣直爽，那我也開了窗說句敞亮話。”她長指輕拍了拍，慢條斯理地說道：“價格我就跟您挑明了擺在這兒，除去園子里些個姐兒們穿用的衣裳物件兒以外，這頭上戴的腰上掛的一應(yīng)給您配全活兒了，錢，我一個銅子兒都不會多要?！?/br>
    梅掌柜顧自擺弄著手里的帕子，瞧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未有何反應(yīng)。姜檸倒也不急惱，繼而紅唇啟闔，不輕不重地扔了幾個字出來：

    “東西我先做出來，您后給錢?！?/br>
    那梅掌柜原是心不在焉地，聽聞這話，不免微訝，“你可知我這園子里有多少姑娘？就不怕你興師動眾地一股腦兒趕出來，我卻一件不要？”

    而后哼笑一聲，語重心長般教育道：“這經(jīng)商之道，可不是憑一時沖動就能賺了銀子的，我瞧你年紀(jì)尚輕，還是勸你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兒的，莫要莽撞了去。”

    “梅掌柜無須擔(dān)心，東西我能趕制出來，就一定能賣出去。”姜檸看上去絲毫不見慌亂，微頓了頓，又添了一句：“而且我相信，貨真價實(shí)的好東西您不會不要，至于盈潤點(diǎn)，”

    她香肩輕聳了下，抿唇嬌笑，“只要園子里的姐兒們會討巧兒，這筆買賣，我保管您賺得比我多?！?/br>
    那媼嫗定定地瞧了她半晌，心里不禁有幾分意外，暗道這姑娘看著滿面春風(fēng)，眉柔聲細(xì)的溫軟模樣，可也是個不省油的狠茬。

    末了，她搖頭一笑，扯了案上的簿子在手里，出聲問道：“何時量尺？”

    ……

    姜檸于華殿里挑了個邊角的位置，靜品香茗，百無聊賴地賞著臺上靡靡之音，等著浣月、洗華等人去□□里給那些姐兒們量身回來。

    近幾日忙絡(luò)鋪?zhàn)永锏拇笮∈?，又顧著張羅這梅園一單，加上噩夢纏擾，姜檸幾乎未曾睡過幾回安穩(wěn)覺。由著這殿里暖熏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