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就看見那皇帝盯著食盒神色復(fù)雜。

“是不好吃么？”

以藺出塵的腦子，應(yīng)該只能想出這一個理由了。

肖承祚抬頭，看見藺出塵盯著自己出神，“藺出塵?！?/br>
“啊？”他回答的傻里傻氣，慌忙改口，“臣，臣在?！?/br>
肖承祚忍不住一笑，心說這人長得挺秀氣，腦袋卻是塊榆木?！澳氵^來?！?/br>
眼前人一驚，忐忑不安地挪了過來，“臣知錯……”

“你何錯之有？”

“臣，臣不該覬覦陛下的楓葉餅……”

敢情是那小糕點！

肖承祚也愣了愣神，想他風(fēng)流倜儻，玉樹臨風(fēng)，比不過這一盒子糕點！

“你……真想吃？”

“臣不敢……”藺出塵這么說著，眼睛卻死死盯著那食盒。

肖承祚搖頭，“你喜歡賞給你也無妨?！?/br>
“不可不可，這是馮賢妃親手做的?！?/br>
“你當(dāng)她真會親手做？”肖承祚忽然反詰一句。

藺出塵啞了聲，他一瞬間看見肖承祚的眼中閃現(xiàn)了不一樣的神色。從那眼神里，他剎那間明白了：那肖承祚并不是發(fā)自內(nèi)心寵愛著馮云珠，反而，那是他的戲。

連愛一個人都不能自主，這皇帝也真是苦悶的緊。

“臣，謝主隆恩?！碧A出塵行禮，卻看見肖承祚露出一個笑。

那個帝王，自己都沒發(fā)覺的，他竟會為能滿足一個小小的愿望而感到欣慰。

后來，他每當(dāng)想起這件事，都會暗自覺得似乎就是從那時起非同一般地喜歡著藺出塵。

藺出塵卻不管這些，他的班只排到中午，不多時便提著食盒回了禁軍苑。

肖承祚還是留了個心眼，把凌波宮的食盒換成了玄明宮的，他現(xiàn)階段還不希望和馮策撕破臉。

藺出塵看不透這些，他只覺得這九五之尊的人如困獸般被束縛了手腳，莫名產(chǎn)生一絲近乎哀憐的情感。雖說他家道中落，命運多舛，本已是不幸至極?？上噍^那身不由己，愛憎難明——還是要好得多。

漆夜也是值早班，路過伙房給藺出塵帶了午飯，一回去就看見他手里提著個黑金色的食盒，在滿天落葉里臉上帶笑。他一見那食盒就眉稍一跳，問道：“這是玄明宮的？”

“是，陛下今早賞我的。”

“你也真是……”漆夜哭笑不得，“真不知是福是禍?！?/br>
“怎么，一盒糕點還能性命攸關(guān)不成？”

“別處可能不會，這玄明宮里就說不準(zhǔn)了。天知道多少人嫉妒羨慕你?！?/br>
“可那也是他們的事?！碧A出塵言罷揭開盒蓋，“至于吃不吃，才是你的事?！?/br>
漆夜看到食盒里是六塊楓葉形的糕點，看顏色大約是用花瓣染的，上面覆著薄薄的一層糖霜，就好像白露天里真的楓葉一樣。這糕點從工藝到用料都是精挑細(xì)選，百里無一，巴掌大的一個東西也要顯出皇家的氣派。

漆夜失笑，用手拈起一塊，“恭敬不如從命?！?/br>
藺出塵此時還不知道的，這一盒糕點拉開了他和馮云珠此后四年的明爭暗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自己真是絮叨……

☆、雷雨天驚夢

玄明宮里的侍衛(wèi)分為早晚兩班，早班從卯正到午正，晚班從午正到酉正，由玄明宮總統(tǒng)領(lǐng)安排宮內(nèi)侍衛(wèi)又分四班輪值。酉正之后，帝王晚膳或至各宮，隨行的是六名親信侍衛(wèi)，由肖承祚御筆欽點，稱作隨行。

大祁朝后宮依照先祖律例，用珍珠輦抬各宮嬪妃至玄明宮，帝王不留宿別宮。于是這六人里又要再分出一人留值，睡在前殿和后殿之間的暖閣里。這留值的人稱作宿衛(wèi)，比親信侍衛(wèi)更加貼近帝王，也知道更多的秘密。這些人在宮里有極大的權(quán)勢，就連那些興風(fēng)作雨的妃嬪，也要忌憚三分。正因為如此，這個位置也多危險，也更坐不長久。自開國以來，擔(dān)任宿衛(wèi)最長的也不過是一個月，少的就只有兩三天。

不過這都是以來，以后就不得而知了。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藺出塵拿著宿衛(wèi)的羊脂玉刻龍鳳腰牌已經(jīng)快十天了。

肖承祚好像不會厭煩一樣的打算讓藺出塵在這宮里常住下去。這樣一來，宮里人卻又反倒不會去觸藺出塵的霉頭。須知道，這宮里羨慕嫉妒、爭風(fēng)吃醋的事從來不會少。他們料定肖承祚生于帝王家不會不懂這些，他這樣明目張膽的寵，不過是個障眼法，真正器重的大有人在。

可肖承祚罕見的沒耍心眼，他就是覺得藺出塵在視線里就舒坦，一不在就失魂落魄。

這一來一去，玄明宮藺出塵的名聲如燎原之火燒遍了整個皇宮，連那在鐘秀宮的漆夜也有所耳聞了。他暗自擔(dān)心藺出塵被人利用成了標(biāo)靶，卻又不敢妄斷。畢竟那帝王心思，說是海底針也不為過。

那一日，黃昏起就下起了大雨。藺出塵打著傘去值隨行。他料定了陰雨天肖承祚不會出門，于是悠哉游哉。一到玄明宮前就看見太監(jiān)總管喜公公還是穿著那件秋香色袍子，他一見藺出塵就笑道：“藺侍衛(wèi)來得好早?！?/br>
藺出塵還禮，“喜公公言重了，都是本分?！?/br>
接觸久了，藺出塵對這太監(jiān)總管頗有好感。喜公公平日里總是慈眉善目的，對待事務(wù)盡心盡責(zé)，也從不苛待下屬。藺出塵覺得，這偌大一個玄明宮能如此井井有條，和這個老人的悉心打點是密不可分的。當(dāng)日那寧貴人大罵馮策于敬天門，如果喜公公沒有將她拖下去，恐怕下場就不是打入幽宮那么簡單了。

“喜公公，這是宿衛(wèi)的牌子，今日總該來還了。”

喜公公擺擺手，把藺出塵引到了僻靜的角落，“藺侍衛(wèi)，你以為陛下是為什么讓你值宿衛(wèi)？”

“這……在下不知?！?/br>
“老奴在玄明宮五十年了，從未見過有人能留著這宿衛(wèi)腰牌超過十天。”他一頓，“有句話，不知當(dāng)不當(dāng)說……”

“喜公公但說無妨?！?/br>
“陛下對藺侍衛(wèi)你，不一般啊?！?/br>
“這不一般人人都看得——”

“你先聽咱家說完，”喜公公打斷他的話，“陛下如此待你，這不是一個好兆頭。老奴看得出來，陛下是真在意你。若只是一時興起，也就還自罷了；但若是執(zhí)迷不悟下去，恐怕就……”

藺出塵看他欲言又止，心里打鼓，“恐怕什么？”

“是臣，就要盡忠；為奴，就要聽命?？蛇@兩者之間活著的人，才是最難最難?！毕补鋈徽f了句不相干的，言罷一笑：“罷了，藺侍衛(wèi)還是趁早入宮，待會兒陛下找不見人該著急了?！?/br>
藺出塵點頭，但喜公公的那一問卻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肖承祚，為什么這樣對他？

如此想著，連那晚膳桌上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