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

    看著他這種分外柔和的表情，某種愚勇的沖動突然涌上了柳泉的大腦，使得她不假思索地就沖口說出了一句格外欠考慮的話。

    “不如……明年的話，從一開始，我就跟著土方先生一道出來好了。”

    土方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滯，表情一瞬間變得無比僵硬起來。

    柳泉幾乎是立刻就意識到了自己逾越了分寸的發(fā)言，立即把頭一低，作出一副有膽說出來而沒膽承受后果的鴕鳥狀，低低說了一聲“那么我就進(jìn)去了，謝謝副長！”，就扭頭逃跑一樣地沖進(jìn)了那間換裝用的茶屋。

    當(dāng)她恢復(fù)了平時的男裝，再走出那間茶屋大門的時候，土方已經(jīng)不在門外了。

    他大概是自己一個人先回屯所去了吧。

    柳泉不是千鶴，即使在這么深的夜里，也不必?fù)?dān)心她一個人走夜路會怎么樣。她是新選組的正選隊士，做過無數(shù)為了新選組去沖鋒陷陣的事情，明天開始還即將成為一番組的伍長，并代理組長之職。這樣的一個人，即使是女孩子，也是不用額外去呵護(hù)的。

    柳泉自己當(dāng)然也知道這樣的道理。事實上，她也并沒有期待著土方能在茶屋門口耐心地等她換裝完畢，然后一道回屯所。

    夜色已深，街頭人潮漸漸散去，只有寂靜空曠下來的街道，和剛才熱鬧擁擠的祭典時分相比，簡直就像一個不真實的夢境一般。

    該回去了。

    這夢一般的夜晚……和去年的那次夏日祭一樣，如同祭典上燃放的煙花，都是那種又美好又短暫，帶給人溫柔愉悅，卻難以持久的美妙事物啊。

    但也許能夠擁有這樣夢一般的回憶……也就足夠了吧。

    “……不過，果然還是會覺得有點(diǎn)寂寞啊……”

    露出一個苦笑，她輕聲地這樣自言自語道，然后，向著新選組屯所的方向邁開了腳步。

    ……然而還沒走幾步，就看到土方站在道旁一棵樹的樹影之下。

    看到了她目瞪口呆、僵硬地站在原地的呆相，他突然微妙地勾了一下唇角，袖著雙手，從樹影里走到了大街上。

    “什么啊，你那張臉?！彼吐曊f道，站在她身前幾步之遙的地方，背對著她，似乎毫無轉(zhuǎn)過頭來招呼她趕快跟上、以免他一不耐煩就把她丟在這里的意圖。

    柳泉錯愕地微微張開了嘴，盯著副長的背影——他那一頭在腦后綁成一束、中和了他的嚴(yán)肅意味，顯得有點(diǎn)秀麗之感的黑長直；那柄還插/在他腰帶里的、卻已經(jīng)被她收為召喚獸的“和泉守兼定”；那隱藏在夏季和服的輕薄衣料之下的寬闊肩膀和后背的線條……

    喂，你有沒有過那種時刻——有的時候，就是那么一瞬間的事情，不知為何你突然想要從背后沖上去，把站在你面前、只給你留下一個背影的那個家伙攔腰抱住，以表達(dá)你在那一瞬所感受到的感動？

    柳泉當(dāng)然還有理智，并不會真的沖上去從身后攔腰抱住新選組的鬼之副長；但盡管這樣，她仍然發(fā)出了驚奇得幾乎連平常那種輕快狡黠的聲線都好像改變了的聲音。

    “……土方先生？！”

    不知為何，她似乎感到土方的背影微微僵硬了一下。

    “……啊?！彼致暫唵螒?yīng)道，頓了一下，用一種有點(diǎn)沒好氣的語調(diào)補(bǔ)充道：“既然在街上遇到了你，卻沒把你一起平安地帶回屯所的話，近藤君會對我嚴(yán)肅地說教的吧？”

    柳泉：“……？！”

    “所以……！”土方微薄的耐心似乎立刻就耗盡了一樣，粗聲粗氣地喝道：“所以你就趕快給我跟上來！磨磨蹭蹭的難道要等大家都回了屯所以后才回去嗎！即使今晚是盂蘭盆節(jié)的祭典，屯所的門禁時間也還是存在的！回去晚了的話就要切——”

    副長標(biāo)志性的【切腹】那個詞還沒有說完，柳泉就提起衣袂、一溜小跑地奔了上來跑到他身旁。

    “誒～好糟糕。我可不想切腹呢，副長，所以我們快走吧？”她偏著頭望著他的側(cè)顏，臉上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土方一窒，不知為何看起來好像有點(diǎn)狼狽。

    這個【違背門禁就要切腹】的梗，柳泉用來已經(jīng)很順手了。而且每次都能成功擊中副長的軟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副長還真是個……單純的人?。?/br>
    這個念頭使得柳泉唇邊的笑容微微加深了。

    “副長，”她突兀地問道，“有沒有人說過——你其實是個好人？”

    猝不及防地當(dāng)頭被發(fā)了一張好人卡，土方看上去完全在狀況外了。

    “說……說什么……難道你原來覺得我是個壞人嗎??！”副長果然一秒鐘就炸了毛，沖著她驚天動地地咆哮道。

    柳泉再也繃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祭典接近尾聲、夜色漸深，人潮退去的街道上，光線昏暗。然而站在新選組的鬼之副長身邊的那個人笑得那么放肆而燦爛，像是整個人都發(fā)著光一般；她那仍然如同未長成的少年一般清瘦的身軀里，似乎蘊(yùn)含著某種他難以想像的強(qiáng)大力量——那并不是他所見過的那種足以使西之鬼族都戒慎對待的超能力，而是某種即使處于最深的黑暗里，也能從中發(fā)現(xiàn)光明之所在的、堅韌而明朗的美好特質(zhì)。

    不，并不是因為難得有人稱贊他“是個好人”，他才也禮尚往來地贊賞一下對方作為回報。事實上，他一點(diǎn)也不想當(dāng)面稱贊她，免得她得意洋洋地得寸進(jìn)尺；他簡直已經(jīng)可以在自己腦海里勾勒出那一幕情景——自己是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了解她……不，自己是什么時候產(chǎn)生了這樣的錯覺的呢，他一點(diǎn)也不想知道。

    這個姑娘，是個大/麻煩。無論什么時候，都令人困擾。

    然而發(fā)現(xiàn)這一點(diǎn)的時候，似乎已經(jīng)晚了。

    從壬生浪士組結(jié)成以來，也并不是沒有過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而失去組內(nèi)重要的成員。有因為某些正當(dāng)?shù)脑蚨凰麄兦宄摹⒂幸驗檫`反了局中法度而必須切腹謝罪的、有在歷次戰(zhàn)斗中犧牲的、當(dāng)然也有自行脫隊的，然而不管是哪一種方法，似乎都不適用于她。

    她是個棘手的隊士，而作為副長，他甚至連讓她消失都做不到。

    不，與其這樣說，不如說是，不知何時他已經(jīng)深刻地理解到，不管是使用哪一種方法，都不可能在她面前成功吧。

    他曾經(jīng)按照幕府那些大人物的吩咐，親手清除過浪士組的上一任局長芹澤鴨。經(jīng)他之手處決的不良隊士和危害京都的羅剎，更不用說了。然而清除一道首先就不可能使用在她身上。

    她以前也曾經(jīng)數(shù)次做過死番，然而每一次都能夠從如此危險的任務(wù)之中順利完成并全身而退。

    當(dāng)然也不可能讓她去切腹……自行脫隊就更不可能。他有種奇怪的預(yù)感，那就是即使他驅(qū)趕她離開，她也不可能走掉的。

    到底是什么時候認(rèn)真地為她這個大/麻煩而煩惱了起來呢。土方完全不想去回想。

    他黑著一張臉，袖著雙手，慢吞吞地走在回屯所的路上。

    她換下了那雙木屐，所以現(xiàn)在走路也沒有什么聲響。然而即使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