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名：巴黎往事·Révivisced’unSouvenirdeParis

作者：張鶴繾

文案

一九四七年，我在展廳里看到那幅肖像畫，忽然想起六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來……

內(nèi)容標(biāo)簽：異國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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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

一九四七年，我在展廳里看到那幅肖像畫，忽然想起六十多年前的一件事來。

這件事情本皆因我的好友凱恩而起，然而我還清楚地記得，七月底的那個悶熱的下午，他居然對我反咬一口！

那時我原本愜意地靠在沙發(fā)上看報，他突然說起那天我和茱莉亞小姐兩個月前單獨在書房里的事。我嗆了一口降暑的涼茶，趕緊解釋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凱恩。我和茱莉亞小姐并非……”

“當(dāng)然，當(dāng)然。哎！”凱恩那雙圓鼓鼓的藍(lán)眼睛打著轉(zhuǎn)。他摸了一下熱烘烘的沙發(fā)靠背，走向窗邊，“茱莉亞告訴我了，她說你問了艾德里安的事。”

我滿心以為誤會已經(jīng)解開，舒了口氣。然而凱恩顯然仍未放松。他在剛換上的白紗窗簾邊踱來踱去，終于遲疑著開口道：“沃倫，你聽著…我們是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話，都可以對我說。”

我一邊放下茶杯，一邊用黑眼珠子疑惑地盯著他：“我沒什么話……”

“哎！德奧渥涅家的管家都告訴我了?！眲P恩走到我身邊，雙眸閃爍著神秘的藍(lán)光。

“什么？”我一臉茫然。

凱恩一拍沙發(fā)靠背，嚇得我一抖，然后跺著腳走到書柜邊，轉(zhuǎn)過來朝我喊道：“沃倫，你承認(rèn)吧，你愛上他了！”

“什…！”

“你愛上了艾德里安，所以才到處打聽他的事，不是嗎！”

“怎…！”

“這沒有什么好羞恥的，沃倫。你為什么要瞞著我呢？最后竟然是茱莉亞告訴我的，你不覺得最為朋友你這樣太見外了嗎！”這連珠炮的一串話仿佛是他瘦長的軀干里早就準(zhǔn)備好的，他只需要把它們擠出來，就像人們后來擠牙膏時那樣。

我不知道我當(dāng)時堆滿了rou的臉有多猙獰扭曲。我只大吼道：“——不！”，并想把眼前這個蠢人扔出窗外去！

我要說的整個故事，之所以讓我印象深刻，那天下午那個心驚rou跳的誤會絕對是原因之一。

雖然我知道這個故事要全托凱恩的福，但我最好的朋友會這樣懷疑我，其實還要全怪他！

事情剛開始是這樣的：那會兒我才二十出頭，雖然家道中落，也還算有錢，整天和幾個朋友游手好閑。那件事就因我這位叫凱恩的好友而起：在那個春意盎然的四月初，他愛上了茱莉亞莫雷爾——那位金發(fā)碧眼的姑娘。她的父親熱愛收藏，他們就是在莫蘭夫人的古董鑒賞沙龍里認(rèn)識的。

但是茱莉亞小姐卻十分神秘：“每當(dāng)我想邀請她去散步，她就急急忙忙坐上馬車，說要去德尼家?！眲P恩總在我看書的時候在我耳邊這樣嘰喳道，尖銳而嘈雜，“德尼家是不是有個年紀(jì)和我們差不多的少爺？”

那天傍晚，我照例用肥短的手拿起報紙看著說：“是啊，我和母親常去昂立夫人的沙龍里，有時能見到德尼夫人也在那兒。她們是好友。”

“那她兒子呢？”

“聽說他體弱多病，很少出門?！?/br>
“但下周昂立家不是要舉行宴會嗎？他會去嗎？”

“我哪知道?！?/br>
“沃倫，這件事情你一定要幫我，我只有你可以依靠了！你幫我看一眼——就一眼——看看茱莉亞和那個德尼少爺究竟有多親密。如果真是那樣……”

我不勝其煩地甩開手。以我滾圓的重量級，瘦削的他根本不是對手。

sao擾無果，他悻悻地走到門邊。我原以為他已放棄，誰知他突然在書柜前停下，嘴里念叨道：“我太悲傷了，也許后天的晚宴，不得不取消了，沃倫?！?/br>
我心里升騰起一絲不安，左臉的rou抖了一下。

“也許大半年，我都不會再邀請朋友舉行晚宴了，我只想躲在家里一個人孤獨寂寞！”

我一下拿開報紙，皺眉望著他的背影。

“安東尼一定會非常失望，他沒有機(jī)會再做那道波亞克羊rou了！那羊rou原本是那樣細(xì)膩多汁，噴香誘人！”凱恩悲痛地?fù)u著頭，幾縷金發(fā)擋在眼前。

“凱恩……”我咬牙道。

“那晶瑩的色澤！柔軟的質(zhì)感！噢！”

所以這個仲春的夜晚，我就坐在大廳西邊的沙發(fā)上，悄悄打量起這位從前只聞其名的少爺來。

鋪著地毯的大廳里，壓花墻紙發(fā)出橡膠的味道。人語如水晶吊燈的光，隱約而零碎。

小德尼坐在玫紅色天鵝絨的窗簾邊，似乎躲著大廳中央人來人往揚起的灰塵。他很瘦，穿著一身中規(guī)中矩、顏色暗淡、與明艷的春天格格不入的衣服，一頭棕色毛發(fā)細(xì)軟而毫無光澤；臉色灰蒙蒙的，眼睛深凹進(jìn)去，被濃重的黑眼圈包裹著；下斜的、尾端撒開的眉毛顯出一種無力來。

他一直默默坐著。我以為今天這樣微風(fēng)和煦的夜晚就要在平淡中結(jié)束，灌了幾杯酒，為錯過的幾位向我（或我手腕上的百達(dá)翡麗）拋媚眼的小姐遺憾，只是想起波亞克羊rou才勉強(qiáng)打起精神來。

終于有兩個人走過來和他交談，一個也是我的朋友——卡爾，另一個紅頭發(fā)綠眼睛滿臉雀斑，非?；顫姾脛印?/br>
“艾德里安，你怎么不去跳舞？”

“我白天才去了德奧渥涅家，太累了?！?/br>
“明天的音樂會，你又不會來是不是？以前卡爾邀請你去畫展，你也沒去，甚至一封答復(fù)的信也沒寫?！奔t頭發(fā)的那個端著酒杯說。過熱的這年四月和紅酒讓他不斷撥弄著領(lǐng)巾。

這位德尼少爺?shù)椭^微笑著小聲說：“那次父親不讓我來。我真的非常抱歉。”他和這位紅發(fā)似乎不在一個季節(jié)。

“你總是這么聽話，艾德里安！”

“我并不是…”

“還不是？那——來，喝一口酒！”

“醫(yī)生不讓我喝，mama會不高興的?！?/br>
“哦——這還不聽話？”

艾德里安癟了癟巖石縫般的嘴，苦笑道：“我干嘛讓mama不高興？”

紅頭發(fā)吃了一口隨手拿來的黑布丁，趕緊甩開了惡心道：“去他媽的，這什么英國佬的玩意兒，真難吃！”

脾氣向來溫和的卡爾也說道：“我從沒吃過這么惡心的東西?！?/br>
一會兒，卡爾和紅發(fā)走了，茱莉亞終于過了來。她興致很高，海藍(lán)寶石一般的眼睛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她偶爾拉拉他的胳膊，拍拍他的肩膀，甚至摸著他的臉頰說：“哎，可憐的昂立夫人，若不是泰倫斯在，她也不用弄惡心的黑布丁作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