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渾身一震。

是了，曾有那么一瞬，尤彌爾恍恍惚惚間在這個男人身上看到了死去父親的影子，盡管他跟父親有著完全不同的氣質(zhì)。

長久以來打獵的經(jīng)驗告訴尤彌爾，這個男人遠比他見過的所有獵物都要危險。

人群開始sao亂，前來參加葬禮的人準備離去。尤彌爾站起來，看到遠處的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纖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點在自己削薄的雙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待會兒見?！彼淖齑轿?，卻使得這話無比清晰地傳進了尤彌爾的耳朵里。

☆、第4章

(四)

尤彌爾坐在鋼琴凳上，漂亮的手指在琴鍵之間穿梭，來去自如。柔緩的音樂并不能像往常一樣撫慰自己的心靈，他腦子里仍舊回放著白天見到那個神秘男人的一幕。優(yōu)于常人的視力和聽力一直是他自己的小秘密，這一點甚至連最親愛的父親也無從得知。他不明白，為何會突然出現(xiàn)這樣一個陌生人，不僅知道他的名字，甚至連他的隱私也窺探得清清楚楚。

“客人快要來了。尤彌爾，去廚房幫一下可憐的瑪格麗特夫人吧，她快忙得喘不過氣來了。”

尤彌爾轉(zhuǎn)過身來，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打扮莊重的岡德夫人。她把卷曲的長發(fā)盤在了腦后，顯得利落而又正式，一襲黑色長裙更是將她曼妙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

“那么你呢，mama？”

“拜托了，尤彌爾。請別這樣對我，尤其是在今天?！?/br>
尤彌爾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決定按照岡德夫人的吩咐去廚房。他穿過長長的走廊，隔著廚房的門，他就聽見了里面幾個女傭的竊竊私語。

“撬開車門后，他們發(fā)現(xiàn)岡德先生全身都被燒焦了?！?/br>
“真恐怖啊。”

“他跟他父親那么親近，以后誰照顧他？”

“他還有mama嘛。”

“mama照顧他？應該是相反吧?！?/br>
“這意外真是離奇得很呀?！?/br>
“你聽說那些傳言了嗎？”

“岡德先生是故意在大橋那邊自殺的？”

“不然為什么他要在自己兒子生日當天特意跑去那么遠的地方呢？”

“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嗎？”一個蒼老威嚴的聲音從門那邊傳出來，嘰嘰喳喳的聲音總算停了下來。

“瑪格麗特太太?！庇葟洜柾崎_門走了進去，假裝自己什么也沒有聽到。

“尤彌爾！快過來，跟我一起看看我做的魔鬼蛋?！爆敻覃愄靥衲晡迨鄽q，是個瘦小而嚴厲的老太太，但是對尤彌爾卻總是格外的親切和藹。她在岡德家待了三十年，既是管家又是乳母。諾威斯先生和尤彌爾都是她看著長大的。

尤彌爾揚起了嘴角，走上前去拉住了老太太的手。比起岡德夫人，他一直覺得瑪格麗特太太倒更像是他的親生母親，所以也是打心底里喜歡這個瘦小干枯的老太太。

“你嘗嘗，這些魔鬼蛋儲藏時間足夠久了嗎？辣椒醬放的夠不夠？”

尤彌爾拿起一個白皮的蛋，把它在桌子上使勁一磕，碎掉的蛋皮全都掉在了地上。

“你的魔鬼蛋總是讓我想起我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br>
“你或許已經(jīng)長成了個大男孩，但蛋殼還是掉的滿地都是啊?！爆敻覃愄毓首鳠o奈地笑了一下，彎下腰去撿掉在地上的蛋殼。

“鞋子不合腳了？你沒有找到你的生日禮物嗎？”

生日禮物……尤彌爾這才想起來自己仍舊赤著腳。

“你怎么……”話說到一半，尤彌爾注意到桌子上放著一束瑪格麗特太太剛剛拿過來的薰衣草，上面也用了跟他的禮物盒上一模一樣的紅色緞帶，打了同樣的手法繁復的結(jié)。

“我只找到空盒?！?/br>
“你確定？檢查過嗎？”看到尤彌爾不解地望著自己，瑪格麗特太太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來。“再仔細檢查幾遍。”

“我以為每年送我鞋子的都是爸爸，但一直，原來是……”尤彌爾掏出脖子里掛著的那把精致的小鑰匙，“告訴我它可以打開什么？”

“我怎么知道?！庇葟洜栠€想再問，卻聽見門外傳來一個不算陌生的聲音。

“那是我哥哥。”

“這套花瓶一共有四個，我小時候打破了一個?！?/br>
尤彌爾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看到宴廳里圍了一群人，有鎮(zhèn)上的居民，還有自己打扮得端莊得體的母親。而被大家圍在中間的，竟然就是之前尤彌爾看到的站在山坡上的那個男人。他仍舊穿著那身栗色西服，金色長發(fā)披散在肩上，掩蓋住了一身的風塵仆仆。

“現(xiàn)在看來，一定是又有人打破了一個?！?/br>
男人轉(zhuǎn)過身來，笑意吟吟地對上了尤彌爾的眼睛。

他的唇角揚起，連眼角眉梢都仿佛浸上了春日里和煦的暖陽，使得本就精致的五官籠罩在了一層柔和之下。但尤彌爾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一絲的笑意。他的瞳仁是一種近乎于黑色的深藍色，像是寒冷冬日里的漫漫長夜一般，深不可測。

“不是我。我剛搬進來時，管家不小心打破了一個。”岡德太太似乎沒有注意到尤彌爾，她的臉上掛著笑，正以女主人的身份熱心地為男人解答著疑惑。

“啊……原來是這樣?！蹦腥税岩暰€從尤彌爾身上挪開，轉(zhuǎn)而看向了岡德夫人。他的笑容不改，眼神卻更加溫和柔軟。這使得早已身為人母的岡德太太像個少女一般羞澀地躲開了眼睛。

“尤彌爾，過來跟約爾曼叔叔打招呼?！?/br>
男人低沉的聲音在尤彌爾的腦海中回蕩著，他在山坡上轉(zhuǎn)身離去時說過的，“待會兒見?！?/br>
叔叔……叔叔？

“尤彌爾，尤彌爾？”岡德太太略顯尷尬的聲音喚回了尤彌爾神游的思緒。

“你好，尤彌爾?！奔s爾曼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看著尤彌爾，就像看著一個許久不見的故人一般情真意切。

尤彌爾站在原地不動，胳膊卻下意識地抱在了胸前，擺出了一副警惕防御的姿態(tài)。

“尤彌爾！”

岡德夫人無奈地走過去，推了尤彌爾一下，卻被他甩開了。

“抱歉，約爾曼，讓你見笑了。他討厭被人碰?！?/br>
“噔噔噔噔?！庇葟洜栟D(zhuǎn)過身飛快地跑開了，只留下個背影給岡德夫人。

金發(fā)青年微笑著搖了搖頭，表示并不介意。

“我可是他mama，真是詛咒。”岡德夫人第一次毫無知覺地在一個“外人”面前紅了眼眶，又或者，對方溫和的態(tài)度和風趣的言談早讓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他當成了站在自己這邊的人。

☆、第5章

(五)

黑白相間的小皮鞋在床上整整齊齊地擺了一圈，遠遠地看，像一朵盛放著的雛菊。本該是花心的地方現(xiàn)在卻空著，尤彌爾躺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