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受寵得呀……」

「還好這各地還未出現(xiàn)天災(zāi)，不然天災(zāi)人禍的，還真不知道會出什么亂子！」

兩仆役見是伺候質(zhì)子的小孩兒來了，一臉鄙夷，但也收住了嘴，露個勉勉強強的笑，轉(zhuǎn)身挽袖故作尋皂角的模樣去。

阿元兩眼一白，懶與他們計較，畢竟句句實情真話，再去質(zhì)子那兒告狀，無疑是給自己找不痛快。

他一路進了淮宵住的別院，挑揀了一件羅衫，撲通跪下來，頗有些難為情：「殿下，先換上罷？」

大皇子昨日邀淮宵去戲樓聽，淮宵不是聽不得那咿呀念詞，反倒還對戲曲有些興趣。

但一聽阿元報出劇名后，他選擇婉拒。

待大皇子盡興而歸了，把淮宵從別院拉到后院里，在院里喂了快一個時辰的蚊子。

若是光站著還就算了，偏偏前半夜突地雨急似箭，銀河倒瀉，從頭到腳，給淮宵一身淋了個通透。

淮宵站在雨中，面色不改，背脊直挺，耳邊雨聲似鼓點急促，敲打心上，好生地疼。

恍惚間，都似能聽著那老生念打招式，悲歌蒼涼，二六板一，聲碎垂壺。

他怕聽到那句，「西川文武刀刀斬盡，盡都是貪生怕死臣。」

就好像方故燃已取了淮宵的命。

做一亂臣賊子，手提淮宵項上人頭，立在殿宇之前，笑得放誕，大聲問方故煬：二弟，你降不降？

等后半夜大皇子放了他回別院歇著，還好淮宵身體底子好，沒發(fā)起熱，只是一身的濕衣裳，還得趕緊換了。

夏夜悶熱，淮宵被瓢潑大雨沖得手腳冰涼，只好冷著臉應(yīng)了，伸手接過衣服搭上肩膀。

他神色緊張了幾分，張望四周，壓低了嗓，有些咳嗽：「阿元，現(xiàn)在形勢如何？」

「回殿下……」

阿元也屏息凝氣，朝四周看了看，在府邸里呆久了說話也學(xué)著大人的模樣，老氣橫秋。

他小聲道：「皇上這病，是越來越回天乏術(shù)……平陽王成了攝政王，這天下都說，大裕變天了……下一任皇帝，還指不定是誰呢。」

淮宵呼吸一窒：「曲辭可有帶信給你？」

「只有口信，說昨日上朝，平陽王要宰個兵部的人，那人似乎與太子關(guān)系不錯，都說啊，平陽王這是給太子殿下示威……」

淮宵紅潤起來的面色略微沉了沉，眉頭緊皺。

「太子殿下還被關(guān)在宮里，常公子正在想辦法……」

起身在房內(nèi)來回走了一圈，這事兒越想心里越堵得慌，淮宵問他：「可知殺的人姓什名誰？」

阿元撓了撓頭，歪著頭努力回想，支支吾吾：「叫……旬什么來著，是滿門抄斬！」

旬，兵部，不就是旬鶇他們家里……可見又一個在博雅堂建立起來的關(guān)系網(wǎng)倒了。

旬鶇以前常帶些玩物來太子府，一來二去都熟絡(luò)，如今被連根拔起，還是無端受太子牽連。

淮宵嘆氣，心想不知方故煬得了風(fēng)聲，得慪成什么樣。

「衛(wèi)公子呢，朝廷之上，什么都沒說？」淮宵手心已經(jīng)出汗了。

阿元一拍腦門，懊悔極了：「回殿下，沒有……你不提醒我還差點兒給忘了。旬家明日午時于城門斬首，平陽王應(yīng)該要去看。常公子讓你想辦法拖延時間，明日午時，衛(wèi)公子他們會去救?！?/br>
淮宵點頭，心下了然，這只是宮變的開端罷。找個機會，一個借口，東風(fēng)火一燒，成敗在此一舉了。

那日太子在木遼人停腳的驛站，殺了使臣，他就知道太子心中的防線已破，宮內(nèi)這一仗，與邊疆那一仗，都是要死磕到底，誓不罷休了。

千里之外，大裕初戰(zhàn)不利，常盡帶兵敗退百里，鼓餒旗靡，又失一城，待衛(wèi)驚鴻從皇城送來線報，才知是大皇子從中作梗。

衛(wèi)驚鴻連夜做了幾日調(diào)查，才確定此事，助常盡捉出jian細。

當(dāng)夜，軍號高鳴，全體將士以甲筑圍，看常盡提刀掀簾，將其斬殺于營帳之中。

當(dāng)夜，常家公子與河西郡王高戩，于千里之外收一血書：宮變。

……

淮宵坐在窗邊，手中還卷著一冊，閉著眼打盹，夏日炎炎將他熱了些許汗來。

卷上書之文韜武略，淮宵都了然于心。

有一段時日方故煬約摸十四五歲，玩心大，天天同常盡他們在城西與常將軍麾下將士斗武，幾招過了，都沒幾個人敢跟太子較真。

累覺無趣，方故煬就早早和常盡收了場，買些桂花釀酒，以腰帶掛在身后，馬兒跑起來，酒壺和劍鞘相碰，叮當(dāng)作響。

回了府，方故煬偷懶，不想看書，收了太傅近日派人送來的冊子，扔床上便讓淮宵念給他聽?；聪豢?，說是帝王之術(shù)，自己碰不得。

后來受不住方故煬冷著臉欺負他，淮宵才點了燈脂，吩咐侍女盛一豆花糕，任方故煬靠在榻上，他就著月色與油燈光亮，一字一句講與方故煬聽。

他如今都還記得，自己說：「如若某日我身陷沙場，不得全身而退，這幾日的兵法熟記，應(yīng)當(dāng)大有用處?！?/br>
太子斜靠于塌，沉默了會兒才出聲：「那便于我無用?！?/br>
淮宵一愣，笑問：「何出此言？」

太子側(cè)過臉去，面上被燈影切割得只剩鋒利的棱角，唇角一抿：「關(guān)心則亂?！?/br>
語畢，兩人視線撞到一起，淮宵只覺那晚的燭光都好似跟著自己的心境搖曳起來。

如今太子有難，自己定當(dāng)不負使命，舍生成仁。

其實是舍生成情罷。

這種榮辱與共的使命感，就像是融入血液的，生生不息的涌流。

……

已經(jīng)在側(cè)院住了好些天，倒也沒人敢把他如何。不過是未干就將衣物收來，或是把飯菜冷掉再端給他吃。

「飯好了。」

還沒待他回應(yīng)，木門就被推開，咯吱一聲，一個侍衛(wèi)打扮的男人提著實木食盒，放在桌上，臉被鬢發(fā)遮了一些，看不清表情。

淮宵正閑下來打算去院內(nèi)走走，被這么一貿(mào)然打斷，心里也壓了一股子氣來。

他冷眼看了盛上來的食物，抬頭一勾唇角：「謝謝?！?/br>
那侍衛(wèi)愣了一愣，以怪異的眼神看著他，道：「殿下，請您于膳后搬至主院，王爺在等您。」

聞言一滯，淮宵捉起碗筷，點了點頭，低聲道：「有勞，下去吧?！?/br>
把冷掉的飯菜用木筷夾起來，雖這口感和溫度他覺得有些不適，但還好是夏日。

饑餓使他狠了心咽下一口，讓它們從喉間舌畔，滑入腹中。

才吃了沒幾口，桌上突然多出一個雞腿，看起來醬汁鮮香，口感極好。

淮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