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寒問暖。程瑜墨的身份變化在此刻就明顯了，以前她只需要站起來請安，但是今日，她向父親、伯父、叔父問好之后，還快步走到霍長淵身邊，低聲說：“侯爺，你來了?！?/br>
    長輩們聽到都笑，程瑜墨被笑的不好意思，趕緊埋下頭。這些人都是霍長淵熟悉的，可是此刻霍長淵卻覺得不自在，他回頭，見程瑜瑾也站在暖閣門口，含笑注視著他們。

    仿佛一個溫柔的jiejie目送meimei出嫁一般。

    霍長淵身上的怪異感更重了，尤其是他看到程元賢?；糸L淵在婚禮那天斷斷續(xù)續(xù)看到一些畫面，他不知道這些畫面是真是假，但是他隱約知道，本來程元賢才是他的岳丈，而現(xiàn)在，卻變成了普通伯父。霍長淵每每看到都覺得分裂。

    今日回門是大禮，除了二房一家，程家另外幾個男孩也一齊聚在屋子里。席面一時半會擺不好，他們便坐在上房里隨意說話。雖然說是隨意，其實(shí)陣營分明，程老夫人是話題中心，兒孫丫鬟們都圍著她討趣。程元翰帶著霍長淵坐在一處，話里話外處處在擺泰山的譜，而阮氏和程瑜墨也依偎在這對翁婿身邊，時不時溫聲插一句。

    程元賢看著程元翰那副作態(tài)就惡心，他心想顯擺什么呢，不就是找了一個高官女婿，瞧瞧這恨不得抖擻給全天下看的嘴臉，做作！程元賢氣不順，慶福郡主顯然也不想看阮氏得意洋洋的樣子，這夫妻倆不約而同換了一個地方，讓奶娘抱程恩寶過來，逗弄兒子玩。

    這樣一來，被剩下的幾個人就尤其尷尬了。程瑜瑾不想看大房、二房兩家人和樂融融的模樣，只好悄悄溜到外間，找程元璟說話。沒辦法，程瑜瑾是過繼的，地位尷尬，而程元璟是半路回來的，也沒好到哪里去。平時看不出來，一到這種闔家團(tuán)圓的場合，兩個人就都被剩下了。

    程瑜瑾自來熟地坐到程元璟對面，說：“九叔?！?/br>
    “嗯。”

    “你借我的那套文選我看完了，但是有些地方我不懂。”

    程元璟說：“這是自然，文選是昭明所編，距今已遠(yuǎn)，科考的人都未必能懂，你不懂很正常。有哪些地方不明白？”

    程瑜瑾一一提出，程元璟聽完點(diǎn)頭，隨口便解釋起來。程瑜瑾凝神聽著，時不時發(fā)問。兩人一問一答，誰都沒有管外面的世界，連霍長淵頻頻回頭看都沒注意到。

    或許并不是沒注意到，而是不想理會。過了一會，霍長淵實(shí)在沉不住氣，趁著程元賢被程老夫人叫去說話，他撇開程瑜墨，朝程元璟和程瑜瑾兩人的方向走來。

    隨著他走近，這兩人宛如背后長了眼睛一樣，不約而同停了說話?；糸L淵看著這兩人默契十足的模樣，心里莫名的窩火更甚。

    他深吸一口氣，恍若無意般，問：“你們在說什么，怎么談得這樣入迷？大家都聚在里間說話，你們怎么坐在外面單獨(dú)聊天？”

    程瑜瑾不想和霍長淵說話，仿佛有某種感應(yīng)，程元璟自然而然接話：“里面有些熱，我便帶著瑜瑾到外面尋清凈?！?/br>
    程元璟那樣自然地叫她“瑜瑾”，霍長淵心里又不痛快。女子的閨名不能隨意示人，男人中只有父兄和夫婿可以知道女子名諱。當(dāng)然這種情況并不絕對，可是一直以來，唯有霍長淵能直接稱呼程瑜瑾的名字。他內(nèi)心里依然把這一項(xiàng)當(dāng)做自己的專屬，如今聽到程元璟攫取自己的權(quán)力，霍長淵本能地不悅。

    “瑜瑾體寒，最怕受涼，景行自己嫌熱便罷，怎么能將她也帶出來？”

    霍長淵說完后隔間靜了靜，程瑜瑾原本一直忍著，現(xiàn)在實(shí)在忍無可忍?；糸L淵這個人太沒有責(zé)任感了，當(dāng)初說退婚的是他，退婚之后，拋下新婚妻子來找她說話的也是他。這種人，不懟他他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程瑜瑾放下茶盞，抬頭對霍長淵笑了笑：“謝霍侯爺關(guān)心，不過是我專程出來找九叔的，怨不得九叔。再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并沒有像霍侯爺說的這樣夸張。在我自己的家里，我還不至于著涼?！?/br>
    霍長淵見程瑜瑾一開口便替程元璟說話，臉色更黑。然而程瑜瑾才懶得理會他的冷臉，程瑜瑾頓了頓，十分隨意又輕飄地說：“對了，我剛才又忘了，霍侯爺已經(jīng)和二妹成婚，再以侯爺相稱太過生疏?！?/br>
    霍長淵臉色轉(zhuǎn)暖，他剛要開口說“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就聽到程瑜瑾笑瞇瞇地說：“既然進(jìn)了一家門，那就是一家人，稱呼上委實(shí)沒必要太見外。不如霍侯爺跟隨二妹的輩分，喚我一聲jiejie吧?；艉顮攽?yīng)當(dāng)不會介意吧？”

    第六十三章 長姐

    程瑜瑾說完, 程元璟轉(zhuǎn)過臉，沒忍住笑了。

    程瑜瑾很嚴(yán)肅地瞪了程元璟一眼：“九叔，我說正事呢, 不要笑。”

    “好?！背淘Z眼里都是笑意, 對程瑜瑾抬手示意，“你繼續(xù)?！?/br>
    此刻陽光傾灑而下，金光燦燦，程元璟面容俊美, 姿態(tài)從容，他在陽光溫柔含笑，看向程瑜瑾的目光揶揄又縱容, 一切都好看的不可思議。

    程瑜瑾被他帶的也想笑, 她嘴角翹了翹，最終將將忍住, 回頭一臉正經(jīng)地看著霍長淵：“霍侯爺，你說是不是？”

    霍長淵手指緊緊握成拳，他嘴唇動了動, 又動了動, 好幾次想說話，都說不出來。

    叫程瑜瑾jiejie？這，這怎么可能！

    尤其可氣的是, 程瑜瑾當(dāng)著他的面, 和程元璟談笑自如，似嗔似怪。程瑜瑾并不是一個會和人撒嬌說笑的性子，霍長淵和程瑜瑾定親半年來, 她始終規(guī)矩禮貌，即使偶然遇到, 她也會端莊得體地停在三步遠(yuǎn)的地方，盈盈喚他：“霍侯爺?！?/br>
    從來不會并肩坐在一處，嗔怪著瞪人，說：“不要笑?！?/br>
    霍長淵心里仿佛空了一塊，似乎原本對他很重要的東西，被人連根挖起，放在一個他看得到，卻永遠(yuǎn)無法到達(dá)的位置。心臟有一個位置空蕩蕩的，風(fēng)穿過發(fā)出呼呼的聲音，隱約有一絲絲的疼，更多的是空虛，茫然，不知所措。

    霍長淵的腦海里一直在重復(fù)一張畫面，程瑜瑾一身大紅，端莊地坐在拔步床上，他站在一旁，五色果從頭頂噼里啪啦落下來。這是他們大婚的場景，可是下一秒，畫面就驟然破碎，他挑開蓋頭，看到了程瑜墨含羞帶怯的臉。

    不應(yīng)該是這樣，霍長淵在心底不斷地重復(fù)，可是隨后他又覺得茫然，不應(yīng)該是這樣，那應(yīng)該是如何呢？

    程瑜墨被阮氏拉住說話，她過了一會隱約覺得不對，一回頭發(fā)現(xiàn)霍長淵不見了。她連忙直起身，發(fā)現(xiàn)霍長淵不知道什么時候站到了外面，程瑜墨瞇起眼睛，隔著帷幔，隱約看到一抹淺藍(lán)色影子。

    程瑜墨心不由揪起，她立刻走出來，見霍長淵站在地上，而程瑜瑾和程元璟對坐在茶椅上，似乎正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