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節(jié)
這么一想,豁然開朗。 馬車直奔著皇宮去了,不知過了多久,黑幕籠罩大地,顧今朝心里已是幾個春秋了,才是停車。 顧瑾先行下車,給她掀開車簾,今朝忙是鉆了出來。 她身上還披著顧原泓給她穿戴的斗篷,外面有點冷,仔細(xì)攏好斗篷了,跟了顧瑾身后。 進(jìn)宮這條路,這兩年不知走了多少次,可每一次都有不同感受,宮門口依然有人等著,這會兒天黑了,劉總管提著燈籠,來回看見她們,忙是上前。 顧瑾只負(fù)責(zé)送到皇宮宮門前,還不忘仔細(xì)叮囑著:“爹在門口等你,你有什么事就同皇上說,他把你當(dāng)成親女一樣的,沒事,別怕?!?/br> 今朝點頭,跟了劉總管去。 皇宮當(dāng)中,其實也有她牽掛的人,姑姑生了小皇子之后,更是常不得見,所以每次見面總是親昵不夠,小皇子乳名九兒,今個來的晚了些,顧今朝是哪個都沒見到。 說是九兒受了點風(fēng)寒,早早睡下了,姑姑在藏經(jīng)閣為他抄寫經(jīng)書祈福,并不知道她進(jìn)宮來了。 皇上特意在德軒殿等了她,顧今朝上前去,仍舊同從前一樣。 他備了許多她愛吃的糕點,問她在翰林院事宜,問她在顧家事宜,最后問了林侍郎家公子的事,她當(dāng)然解釋了一下,并且再三懇求,自己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 周帝全然答應(yīng)下來,想留她多坐一會兒,可惜她心中有事,沒有心思與他閑談。 他從來不勉強她,見她這么如坐針氈的,立即問了她怎么回事,今朝只說一好友才從京外回來,得去給他接風(fēng)洗塵,她并未說名道姓,不過周帝似是了然,即刻讓劉總管送了她出來。 出了宮了,依舊是同顧瑾回還。 今朝仍舊是那般說辭,說要給謝聿接風(fēng)洗塵,讓他送自己去世子府。 顧瑾應(yīng)了,當(dāng)即讓車夫先送她過去,不曾想父女二人到了世子府,謝晉元夫妻連同謝聿都不在,問了才知道,說是徐老太醫(yī)沒了,都去徐家了。 今朝心里咯噔一下,這兩年,景嵐常去徐家,雖然名目上沒有相認(rèn),但已緩和不少。 徐老太醫(yī)沒了,按著說一定是有人去顧家給她送信了,不過是沒有接到,她忙叫車夫又奔了徐家去,一路疾馳,顧瑾還勸著她,說到了景嵐面前,千萬要勸著她些,畢竟老太醫(yī)那么大歲數(shù)已是高壽,別太傷心了。 她口中應(yīng)下了,心里莫名地慌張。 到了徐家門前,顧瑾連同今朝一起下車,才一進(jìn)門就有人迎了上來。 跟著小廝到了靈堂去,景嵐看見今朝,親自拿了麻衣來給她穿上,牽著她的手往屋里的靈床去了。 暗夜當(dāng)中,白燈慘慘,景嵐雙眼紅腫,嗓子都啞了:“今朝,今個娘是不能再瞞你了,其實謝聿是為娘親生的兒子,從今往后,他就是你親哥哥……” 這句話還是入了耳了,就這么走在阿娘的身后,有雪花落在顧今朝的眼簾上,冰冰的涼。 進(jìn)了屋里,一眼瞥見謝聿一身孝衣跪在靈床前面。 今朝定定看著他,強忍淚意,應(yīng)了阿娘一聲:“嗯,我知道了?!?/br> 景嵐拉著她上前行跪禮,一起跪了靈床前面。 謝聿聽著腳步聲,側(cè)目,景嵐在他身側(cè),也牽了他的手,她一手握緊了一個,左右都看了看,又是含淚:“你們兩個都是為娘親生,以后一定要相親相愛,兄妹手足,都連著阿娘的心,萬萬不可辜負(fù)?!?/br> 她左右都輕扯了下,今朝回眸,正對上謝聿的眼。 四目相對,有一行淚從他眼中滑落,看著那一滴淚珠,顧今朝心如刀絞,一下淚目。 很快,外面有人來找,景嵐抹了把淚趕緊去外面張羅事去了,謝聿未動,光只是回眸,定定看著今朝,她雙手撐著地面,向他跪行兩步,與他緊緊挨了一起。 左右無人,麻衣袖寬,她碰了他的袖子,伸手過去觸碰到了他的指尖。 他指尖冰涼,她手也涼。 才一碰到,兩只手就握在了一起。 第130章 謝小聿啊 謝聿跪得筆直, 今朝胸腔當(dāng)中的那顆心, 被絞得支離破碎。 徐老太醫(yī)死了,伴隨著他的離世, 那個秘密可能永遠(yuǎn)都不會被人知道了。 這兩年, 顧今朝無數(shù)次想過要問阿娘,問問她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孩子,她模樣同姑姑那般相像, 她甚至能在顧瑾臉上看見自己相似的眉眼,她是顧家人這無需質(zhì)疑。 但是她同顧瑾沒有太多的親情,對景嵐的依賴本是天生。 十幾年了,若是問了她, 發(fā)現(xiàn)是誤會才好, 如果不是誤會, 是徐老太醫(yī)說的是真的, 那么她的人生還有什么。從小就是流水的爹爹, 鐵打的親娘,她從來最是喜歡最是愛的阿娘,如果不是她阿娘, 她不能想象她會怎么樣。 是以,到頭來,她也未再問過,也未來找過徐太醫(yī)。 夸大的袖子下面, 兩只手握在一起, 片刻之后, 門口有腳步聲傳過來,今朝下意識放手,可謝聿緊緊抓著她手,掙扎兩下都沒有掙脫。 幸好腳步聲到了門前又停住了,她才松了口氣,門口又有動靜,驚得她狠狠抽出手來,回頭看看,門口還是沒有人進(jìn)來。 但是總覺得曾有人來過,她看了又看。 謝聿沒有回頭:“那么害怕嗎?” 今朝長長出了這口氣:“當(dāng)然害怕,現(xiàn)在我們不顧倫常,其實是不對的。” 她話音才落,他已是轉(zhuǎn)過身來,目光灼灼:“此話何意?” 他眼中全是隱忍的怒意,她不由別開了眼去:“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你看我今年就有人提及婚事了,你比我還大,只怕等不了兩年就該成親了?!?/br> 說著,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旁邊跪了跪。 才一動,謝聿一把拉住她手腕,他緊緊鉗住她手腕,眸色微紅:“剛才的話,你再說一遍?” 他何曾這般脆弱,今個這樣的日子,只怕是他不愿經(jīng)受的。 景嵐在名分上已是他的母親,認(rèn)不認(rèn)都一樣的,但是徐老醫(yī)一去,景嵐回歸徐宜寧身份,那么他便是她親生兒子,與她從身份上,又從繼兄變成了親兄。 今朝定定看著他,在心中翻滾著的話,怎能再說出口去? 心疼他還來不及,是以沉默不言。 謝聿見她不語,不減半分怒容:“顧今朝,我瞧著你對穆庭宇,也就那樣,當(dāng)初喜歡得不得了,結(jié)果還是輕拿輕放,你從前在你阿娘那說了他多少好話,如今在我這都是一樣的,你何時心中有的我?是我強按著你來的,所以你怕我,穆二尚且那般,更何況是我,現(xiàn)下剛好倫常還在,你可有了理由,想就此也放下我,是也不是?” 他白日里見了穆庭宇,只覺那少年這兩年越發(fā)的沉穩(wěn)了,她們兩個一起去吃了酒,這是他回來了,若是未歸,還指不定發(fā)生什么事。 向來多疑又敏感,又什么林侍郎家的林公子,還有個新哥哥,謝聿一口老醋還在胸中,惱怒無處發(fā)泄,又趕上景嵐認(rèn)子,此時五臟六腑當(dāng)中,都是說不出的怒意。 他一臉戾色,今朝怔住。 她是這樣的性子,穆二時候全心全意,所以離開時候才了無遺憾。 在一塊時候,好好對待,不在一起了,才不會后悔。 輕拿輕放,仔細(xì)想了一下,心中微痛。 可光是看著謝聿,她就夠痛了,從前在穆二身上得來的傷感,早已消失殆盡,她說不出的疼,掙了兩下掙不脫他手,只是搖頭:“不是那樣的,不是你想的那樣?!?/br> 謝聿如何能忍,更是低眸:“顧今朝,本世子向來視那些倫常道德為糞土,親生又如何,我早說了,你不必?fù)?dān)心我的婚事,沒有的事,你只管住你自己,若敢朝三暮四,定不饒你!” 每次都是這么說,定不饒她。 可她怕他吃醋,并不是怕他將她怎樣,只不過是怕他傷心。 這個時候這個地方,都不是同他吵架的時候,今朝定定看著他,只能一遍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你別胡思亂想,我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我沒有……” 正說著話,腳步聲又往屋里來了,一個小丫鬟就站在門口,叫了她一聲:“公主,小姐叫你過去一下 ?!?/br> 這是在徐家,她口中的小姐,那就是阿娘了。 今朝應(yīng)了聲,連忙爬起。 那丫鬟一直在門口等著她,她也不好再同謝聿說什么 ,只是起身的時候在他肩頭按了一按,才是站起。 跟著丫鬟出了屋里,外面還有哭聲,問了才知道是徐淑寧回來了,這會兒瘋瘋癲癲在靈堂鬧著,不許抬棺入內(nèi),她聽著動靜多看了兩眼,走了幾步,再一回頭之前那個丫鬟不見了。 不知阿娘在哪里找她,顧今朝四下張望,剛要往靈堂去,突然有人在背后拍了她一下。 她一回頭,頓時愣住。 謝晉元對她輕招手,示意她跟著他去,莫名的,她心中起了不好的預(yù)感。 他轉(zhuǎn)身往書房走去,她就跟了他的身后。 廂房開著門,謝晉元先行走了進(jìn)去,顧今朝隨后走進(jìn),回手關(guān)上了房門。 謝晉元站了書架旁邊,一手還扶著桌子,回眸間神色已變:“今朝,白日里,你阿娘同我說,你心里有了人,她說是中郎府穆家那二小子,怎個到了晚上……到了晚上……你剛才同聿兒說什么話,他又同你說的什么話?你們可是兄妹,你們……你們這是大逆不道??!” 原來不是錯覺,是真的有人來過。 而且那個人還不是別人,今朝看著謝晉元,知道瞞不過去了,這就跪了下來。 她低著眉眼,不知該如何作答。 謝晉元當(dāng)即彎腰,伸手來扶:“孩子,你起來說話,都是一家人,此事你阿娘還不知道,萬萬不能讓她知道,她因著徐老太醫(yī)已夠傷心的了,若是讓她跟著你們再費神,只怕她受不住了?!?/br> 今朝不肯起身,只低著頭:“謝爹爹,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變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了,我同謝聿好上時候,你和我阿娘還未成親,那時我是兒郎裝扮,沒想過換回女兒身份,想你們成親就成親吧,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誰想到又變成了親生的兄妹,我……我知道現(xiàn)在很不對……” 謝晉元本來是要進(jìn)來看看靈床旁的火盆可添了火,剛走到門口就聽見里面有人說話,他頓足停了下,不想就這么一停,竟是剛好聽個正著! 他到現(xiàn)在還難以置信,聽著今朝這么一說,更是目光沉沉,好半晌才開口:“即便我不同你阿娘在一起,沒有成婚,也改變不了你和謝聿是親生兄妹的事實。今朝,你們不能在一起,此事瞞不了多久,遲早會被世人發(fā)現(xiàn),且不說世間不容,道德倫常不許,你阿娘可受得了你們這樣?只怕她想到謝聿身世,就要愧疚一輩子了……” 前面的話都曾想過,只最后一句,猶如利劍穿胸而過。 是了,景嵐若是得知她同謝聿在一起,只怕要心生愧疚,今生今世母子情,母女情,這輩子再回不去從前了。 她怔住,雙手拄地,想到此處心如刀絞。 謝晉元見她沉默,嘆了口氣,往外走去:“難為你了,本就不是你的錯,我同聿兒說……” 才走過今朝的身邊,她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顧今朝兩手都抓在了一起,緊緊抓住了那一丁點袖口,就像是抓到了僅剩的勇氣。 想到謝聿,眼眶當(dāng)中就盛滿了淚水,抬起臉來,狠狠揚著,才不叫淚珠掉落:“別,別去,他心里不知怎么難受,別去同他說,這件事也不要讓阿娘知道,就讓我悄悄地辦,悄悄地結(jié)束掉……” 謝晉元驀地回眸:“孩子……” 今朝睜大眼睛,可還是盛不住淚水,滾滾淚珠從臉邊滑落,她還緊緊抓著他的袖子:“沒事,我沒事,只不過,得過去這兩天,等他不那么難受了,我一定,一定親手?jǐn)財嗯c他的羈絆?!?/br> 這樣的孩子,他還能說什么,謝晉元也是紅了眼眶:“嗯。” 顧今朝見他應(yīng)了,才是放手。 她還僵著身子,低頭告退,慢慢走出了書房。 院中靈堂已搭建好了,徐淑寧被人扶了靈床前,她又是一直哭,不斷有丫鬟小廝來回走動,只不見謝聿的身影,今朝在眼上抹了一把,抬頭看著夜空。 外面天寒地凍,她走了高墻下面暗處站著,兩手冰涼。 不多一會兒,謝聿自院中走過,今朝彎腰撿了一塊石頭往他前面扔了過去,他立即察覺,往這邊看了一眼,轉(zhuǎn)身奔著高墻下面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