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有恍惚，眼前齊少?zèng)_的面容像是水波漫漫漾開，另一張面孔悄然浮現(xiàn)，卻是昔年穆家別院初逢的齊予沛，不覺遽然一驚，低聲道：“可你教我的，從來就是權(quán)謀之術(shù)?！?/br>
齊少?zèng)_不解其意：“什么我教你的？”

問著話黑眼睛里卻深深的一閃，有了然亦有黯然。

62、第六十章

穆子石定睛看得清楚眼前人，不由得心中失落，淡淡道：“你能教我什么？怎樣才能吃得多吃得快？還是伸胳膊尥腿的扮活猴兒？”

齊少?zèng)_被他損慣了，頗有些債多不愁虱多不癢一日不罵瘆得慌，摸了摸耳朵，自顧說道：“那個(gè)通匪的官宦子弟叫哥舒夜破？”

穆子石點(diǎn)頭道：“你是不是也覺得古怪？”

齊少?zèng)_道：“他姓哥舒，難道真有異族血統(tǒng)？”

穆子石讀史甚多，又過目能誦，一時(shí)慢慢敘道：“哥舒這個(gè)姓氏出自古突厥哥舒部。大寧立國伊始，哥舒部被鎮(zhèn)國公宿原定擊潰，殘余勢(shì)力遠(yuǎn)遁漠北咄曼尼湖，卻又遭逢蠻族葉西部落，被屠戮過半，幸存者便千里跋涉來歸大寧，因哥舒部素有驍勇善戰(zhàn)之名，其中青壯男子便被納入軍中，不少因戰(zhàn)功卓著還各有升賞，這些人久在大寧，就漸漸改了漢姓，幾十年下來，姓哥舒者已寥寥無幾，而朝中官吏，更無一人作此姓氏?！?/br>
齊少?zèng)_甩著手中的長弓，道：“可他是官家子弟……或許是用了化名？”

穆子石略一遲疑：“不，應(yīng)該不會(huì)，那人看著十分驕傲，想來不屑藏頭露尾，而且他眸色異于常人，可能真的是哥舒部后裔。”

齊無傷道：“那看來是這兩州誰納的異族侍妾所生，他就從了母姓?！?/br>
穆子石默然不語，想起哥舒夜破看清自己時(shí)冒出的第一句話：“原來你也是……”

心念登時(shí)一動(dòng)，對(duì)那個(gè)擁有野獸一樣眸光的危險(xiǎn)男子，滋長出些許親切憐憫之意。

齊少?zèng)_突地靠近，看了看穆子石的眸色，有些孩子氣的好奇，問道：“他眼睛是什么顏色？跟你很像么？”

穆子石搖頭：“你見了就知曉，不過哥舒夜破絕非善類，切切記得要小心，寧可摸不清他的底細(xì)，也不能讓他對(duì)咱們起疑心?！?/br>
齊少?zèng)_應(yīng)著，兩人走回明瓦樓，因時(shí)辰尚早，齊少?zèng)_在院子里濯洗頭發(fā)，一個(gè)丫鬟用水瓢一瓢瓢舀起熱水，笑得唧唧咯咯的澆著他一頭黑發(fā)，齊少?zèng)_臉上沾著些香胰子揉出來的泡沫，他伸手去抹，小丫鬟忙拿雪白的手巾替他一點(diǎn)點(diǎn)拭干。

婉孌紅袖朗朗少年，水聲笑語映著春晴暖風(fēng)柳綠花紅，儼然武陵桃園，卻生氣勃勃到令人心煩意亂。

穆子石想看會(huì)兒書，總覺心緒不寧有煩躁之意，干脆就鋪紙練字。

近年來他愈發(fā)喜愛書畫一道，每每胸中火炎冰兢紛雜凄惶之際，鋪一卷紙，磨一硯墨，提筆懸腕，手眼俱冗，而心定神凝，塵氣滌凈，便是窗外巨雨洪濤，心頭亦可得一波恬浪靜。仿佛仍然置身于東宮昭旭殿，只不過再不會(huì)有人從背后握住自己的手，教自己如何舉措合則起發(fā)相承。

齊少?zèng)_洗完頭發(fā)，擰干了水，蹬蹬蹬的跑上樓。按循慣例，穆子石看書習(xí)字時(shí)，他從不輕擾，但今日卻似乎打定了主意不讓穆子石清閑，一邊趴在桌邊，一邊笑道：“寫的什么？”

問著話也不老實(shí)，直往那篇紙湊過去，一縷濕頭發(fā)從耳側(cè)滑下，落于其上洇得墨跡模糊，好好一篇月明林下蘊(yùn)秀藏骨的字就此毀了。

一時(shí)連齊少?zèng)_都覺得可惜，打量一眼穆子石的臉色手足無措，穆子石卻不生氣，一把將紙揉成一團(tuán)，淡淡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想跟我說？”

齊少?zèng)_低聲道：“哥，你是不是對(duì)姑父還存著些提防之心？”

穆子石不假思索：“沒有?！?/br>
似怕齊少?zèng)_不信，抬眼直視著他，眸光清露晨流般干凈剔透：“我每日都跟姑父一起打理予莊諸事，既有姑侄之情，且有師徒之實(shí)，我怎可能提防他？”

齊少?zèng)_若是第一天認(rèn)識(shí)他，肯定就被糊弄過去了，只可惜自打兩人見面，連頭帶尾的已近十年，因此不為所動(dòng)，追問道：“沒有么？可他言語關(guān)切呵護(hù)備至?xí)r，你卻經(jīng)常有意無意的躲著，有時(shí)候都故意低頭不看他?！?/br>
穆子石陡然一驚：“是你一個(gè)人注意到了？還是姑父跟你提過？”

齊少?zèng)_看他神色凝重，奇道：“怎么了？姑父又不會(huì)怪你……”

穆子石壓低了聲音，眼眸射出的光芒冷硬峻然：“快告訴我，他到底跟你說了什么……他難道看出什么了？”

齊少?zèng)_道：“姑父跟我說你心思太重，雖然他心里最是疼你，但你對(duì)人總有些疏離的意思，錢丁香背后常說你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呢，大概也是說你跟他們不親。”

穆子石輕吁了一口氣：“只有這些？”

齊少?zèng)_點(diǎn)頭：“咱們一路上吃了不少苦，你待人心防過甚，也不稀奇……姑父很能體諒。”

看穆子石仍是若有所思的模樣，故意逗他開心，笑道：“每日跟我一起練弓箭棍棒的有個(gè)叫蔣才的小鬼，哥哥我跟你提到過他么？”

穆子石十分鄙視的瞄他一眼：“蔣才跟你一樣大，他是小鬼你是什么？”

齊少?zèng)_一呆，咳嗽一聲，道：“阿才今天射箭輸給了我，就很不服氣的問我說，你們是從宸京來的，可知道京城里那些大官都吃些什么？”

穆子石道：“你怎么說？”

齊少?zèng)_笑道：“我自然說不知道啊，你猜阿才說什么？”

穆子石淡淡道：“阿才家境不好，父親早亡只有個(gè)寡母給人做針線，還是姑父心善，收她的繡品價(jià)錢都給得稍高一些，阿才小小年紀(jì)又有把好力氣能打些零工，這日子才過得下去，你可別太欺負(fù)人家?！?/br>
齊少?zèng)_哈哈的直笑，道：“我哪會(huì)欺負(fù)他……不過阿才真的很有趣，說那些京城里的大官他都親眼見過，那些人床頭放倆糖罐，一個(gè)擱白糖，一個(gè)擱紅糖，都裝得滿滿的冒尖兒，晚上睡覺之前都得吃一個(gè)雪白的白面饃饃，想蘸白糖就蘸白糖，想蘸紅糖就蘸紅糖，一口一換，可勁兒蘸！”

穆子石忍俊不禁：“也不怕睡到半夜糖罐子翻了？”

齊少?zèng)_笑道：“他還念了段戲詞呢，你一定沒聽過……”

想了想，笑嘻嘻的念道：“聽說皇帝要回宮，忙壞了東宮和西宮，東宮娘娘烙大餅，西宮娘娘剝大蔥！”

穆子石一怔，隨即笑不可遏，正洗著的筆都撂下了：“齊和灃的兩位娘娘可真不易！”

齊少?zèng)_見他一笑之下，眸中煙橫碧色晴翠欲流，登時(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