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爛得一塌糊涂，如果我不自己給自己來上一刀，我又怎么可能讓它重新活過來？”

吳錚的表情總算有了一絲變化：“小泓，你真的變了……也不對，你從來都是這樣一個孩子，會為了別人心軟。無論如何，這一局是你贏了?；蛟S連他也想不到，到頭來，你才是那個終結(jié)他夢想的最大變數(shù)。”

向泓的聲音鯁了一鯁，有一些事，哪怕他以前再不愿意相信，到這一刻都無法逃避了：“這些事都是他讓你做的?！?/br>
“是我想幫他完成?！眳清P換了一個說法，一個本質(zhì)上并沒有太大差別的說法，“小泓，你有過什么夢想沒有？”

向泓：“……”

這老狐貍東拉西扯的本事真是已臻化境，都這會了竟然還想跟他扯什么夢想。

“我知道你應(yīng)該有，你是個非常執(zhí)著的人，這一點(diǎn)你和你母親還有那個人都很像，”吳錚笑笑，“可我沒有。我的前半輩子都是繞著天龍幫和阿桓轉(zhuǎn)的，我在履行一個傳承自血脈中的使命，我本來以為這就夠充實(shí)了，直到我遇見了一個人。

“他表面上像個凡事都處之有度的君子，可我感受得到他心里燃燒著一把火。這把火太燙了，甚至感染到了我這個本來沒什么理想的人。

“人生短短幾十載，我遇見他之后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還有這樣一種活法。很多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根本不在乎那理想是什么，只要能讓我待在他身邊，幫助他去達(dá)成就可以。這些事是不是都是正確的？我知道并不是。可我已經(jīng)不在乎了。

“他改變了我，而我想幫他改變這個世界。哪怕要付出再多的代價(jià)也好，這就是我的理想，也是我這個人活到現(xiàn)在最大的價(jià)值。”他輕柔地看向面前的年輕男人，“小泓，你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他已經(jīng)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時代，但他還想讓人類走得更快更遠(yuǎn)。我從來沒見過像他這樣的人，他像一部不允許自己出錯的機(jī)器，朝著一個既定的目標(biāo)不斷地前進(jìn)，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那個最終的目的。這樣的人，落在別人眼里或許是無情無義，甚至是沒有任何道德觀的。可是，對他而言，道德這種束縛著人類的陳腐條框，又怎么可能會是需要顧慮的因素呢？”

向泓盯著吳錚那雙在黑暗中閃爍著光芒的眼睛。

他知道這些真的是他善于偽裝的好吳叔的肺腑之言，也正是因?yàn)橹肋@個，他發(fā)自內(nèi)心深處地感到了對這個男人的同情。

“然而，你是錯的?！彼麛蒯斀罔F地對吳錚說。

第九十一章

吳錚稍有不解地看向他。

“那個人根本就沒有你想象的那般特別?！毕蜚恼Z氣平靜中帶著一絲憐憫，“吳錚，你不用再自欺欺人了，你也早就有所察覺了吧？說什么痛恨人類的局限，希望帶著人類突破自我、走向新的時代，這些話都是騙人的。他或許騙了自己，也騙了你，可他騙不了我?！?/br>
吳錚平淡如水的面孔稍稍起了一絲波瀾，就像之前的全部對話都尚在他的意料之內(nèi)，而眼下這些，卻是他沒料到也不希望聽見的。

“他鄙視著人類的丑惡，本身卻根本跳不出這限制，嘴上口口聲聲說為了全人類，實(shí)際上全是為了自己膨脹的欲望和野心?！毕蜚卣f，“否則的話，他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到了他自己快死的時候，才慌不擇路地啟動擱置了十年的C計(jì)劃呢？在一般人的思維里，這根本不叫什么為了崇高理想孤注一擲，這叫做，狗急跳墻。”

他知道自己這話真的殘忍，起碼吳錚的表情真實(shí)地反映出了這一點(diǎn)，而他自己又何嘗覺不出這滋味。

過去的那些年里，他彷徨不知所措地拼命逃離著那片他出生的沼澤地，在那個漫長而痛苦地否定自我的過程里，那個男人充當(dāng)了他唯一的燈塔。

他刻意忘記了男人早早表現(xiàn)出的自私與對他的厭恨，一廂情愿地將男人當(dāng)成了他這一生奮斗的目標(biāo)，他仰望著男人一手建立起的偉業(yè)，將這視作一個人能取得的最大功勛，也將追逐男人、替男人掌管FREE當(dāng)成了此生理想。

因?yàn)檫@一點(diǎn)，他逼自己無視了向人杰是個怎樣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小人，甚至反過去將這責(zé)任推給了他的母親，認(rèn)定了是他母親如何誘騙了男人、將其禁錮在并不想待的地方?，F(xiàn)在想想，一個能為了資源而甘愿與不喜歡的人結(jié)婚生子，然后對親生兒子不屑一顧的男人，本身心里如何能裝得下什么偉大的情懷？

直到在游戲里親耳聽見了那些話、他這輩子從男人聽見的最長一段話，他才有所醒悟，是時候夢醒了。

他錯了，所以才要像現(xiàn)在這樣，當(dāng)著吳錚的面，主動舉起刀子捅進(jìn)心里，一刀刀地，將那些腐rou剔出去。

“或許他甚至成功欺騙了自己。給自私自利的狹窄欲望安上一個光榮的名聲，想必在走夜路的時候，會更好受一些吧？”向泓輕笑一聲，“我是如你們所說的那樣，軟弱，而且時不時會做些傻事，我也沒資格站在這里輕易地評判那個我換作父親的男人，可是我知道什么才是真的想要救人。

眼里處處裝著別人的傷痛，哪怕自己活得也不過如此跌跌撞撞，卻還總想著撈別人一把的人。但凡給一點(diǎn)機(jī)會，就想沖出去替別人擋刀擋槍遮風(fēng)擋雨的人。這樣的人落在他父親眼中，或許很天真，從頭到腳都冒著一股傻氣，可那些于最細(xì)微處迸出來的小火花，日積月累的，卻真的能讓他這樣陷在黑暗里的壞蛋，見識到一絲真正的人性曙光。

“想要改變世界，想要改變?nèi)祟悾@樣的愿望，我沒有資格去否定?！毕蜚卣f，“然而當(dāng)真能將這愿望踐行之人，必然沒有實(shí)現(xiàn)這愿望的野心。你難道沒發(fā)現(xiàn)么，吳叔？對單一愿望過度的執(zhí)念，這就是我爸想要否定的人性之惡。他這一輩子都沒法跳出‘我’這個樊籠，直到快要離開這個人世，還偏要死死抓住那求生的渴望，想踩著別人來茍活。在我眼中，他活得比他鄙視的庸碌眾生還要不如?！?/br>
吳錚移開了視線：“小泓，你就沒有想過，讓你父親這樣的偉人活下去，對整個人類來說，是一件好事？”

“好事，壞事，這是由誰來評判的？你要問那些被你們當(dāng)成實(shí)驗(yàn)品的玩家，問問大景嗎？”向泓心底里冒著火，一把想將自己前半生相信的東西徹底燒成灰燼的火，“沒人有資格把自己放到千百年后，提前去評說功與過。順便，吳叔，要是你能跟我爸說上話，你可以告訴他，我們也沒他想得那么不可救藥，不用他急著救也可以活出個還算像樣的將來，他不必這么拼命活下去。至于那個C計(jì)劃，還是暫停了的好，沒學(xué)好走路就急著跑是會跌得鼻青臉腫的，謝謝你，這么多年來一直在教我這一點(diǎn)?！?/br>
他說完，嘴角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