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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的百姓根本跑不掉,倒在窄窄街道兩旁的尸體分外多。 陳瑤沒跑,她身上披著淡黃色的披風(fēng),一路往肅縣皇宮的方向走,說是皇宮,不過是整個兒肅縣最大最好的府邸,去的路上還有北跡的官兵與西齊所剩無多的官兵拼死抵抗,路上的小孩兒哭喊著不知去向,闖入人群便被踏成了稀泥。 災(zāi)難,是人給人的。 陳瑤遠(yuǎn)遠(yuǎn)看見了皇宮頂上的青瓦,皇宮里的人都在朝外跑,凡是被抓住都是一個死字。 身穿四爪蟒袍的太子才六歲,養(yǎng)得圓圓胖胖的,他手上還牽著個比他年齡更小的女娃娃,應(yīng)當(dāng)是他的胞妹。 兩個小孩兒就站在皇宮門前,望著騎在馬上的北跡兵,一如望著前來索命的閻羅王。 兵刃入rou,小孩兒倒地不起,北跡為了不讓西齊東山再起,勢必要滅了西齊所有梁姓,哪怕是那些年邁跪拜的老臣他們也一個不留,包括老臣的家人,一干殺盡! 陳瑤并未在皇宮里找到梁妄,出了肅縣后有一口湖,皇帝被追殺到了湖邊,梁妄也在其中。 他其實(shí)沒有跑的意思,但新皇帝對他依賴很大,或許是念他也算個長輩,拉著梁妄的手便跑了出來,自己孩子都沒顧得上。 到了湖邊,梁妄才知曉為何新皇帝這般信任他,皇帝說:“皇叔,我聽人說你降生時天有祥瑞麒麟,還聽人說皇叔是死不掉的,皇叔,我也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可西齊沒了,我注定是要死的,皇叔死不掉,西齊就還有一絲希望,我把皇位讓給皇叔,皇叔……皇叔你救救西齊吧!” 梁妄望著皇帝的臉,他聲淚俱下,當(dāng)真是累極了,這一年的皇帝,他當(dāng)?shù)锰?,太沒有自由了。 梁妄輕聲說:“我救不了西齊。” 他不是救世主,這亂戰(zhàn)之中,他看到了太多死亡,便是這湖邊上還有多年前死去飄蕩不能離去的魂魄,纏繞著自己的故鄉(xiāng)久久未散,梁妄的眼里見過太多比西齊滅國更加悲慘的故事了,小家、大家,都是人命。 在他的心里,甚至也殘忍的認(rèn)為西齊滅了才是好的,今年天賜成王,來年西齊反抗,贏了,又是長達(dá)數(shù)年的戰(zhàn)爭,又是流離失所的人,又是魂無所依的鬼,又是血流成河。 若天下能安定下來,誰當(dāng)皇帝不行呢? 都一樣。 北跡的兵追過來了,皇帝沒跑成,他也沒打算跑。 箭矢從遠(yuǎn)方?jīng)_來時,皇帝、周圍逃亡的宮人們,沒有一個人能躲得過。 梁妄就站在人群與尸體中,腰背筆挺,他望著踏馬而來的北跡兵,為首的將領(lǐng)手中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他們的馬匹后面還有板車載著頭顱,那上面全都是梁姓,就連幾歲的小孩兒也沒放過。 周圍的人還未跑光,尖叫聲一陣陣傳來,一個小兵朝梁妄走來,打算為北跡建功立業(yè),淺黃色的身影沖出,陳瑤擋在了梁妄的面前。 一劍刺穿了她的腹部,等到她推開梁妄轉(zhuǎn)身時,又一劍刺上了她的心口位置。 鮮血,染紅了地面的白雪,肅縣成了地獄。 陳瑤倒在了梁妄的懷中,嘴角掛著血跡,虛弱地抓著梁妄的袖子道:“王爺,快逃啊……王爺?!?/br> 刺穿陳瑤的劍于后方過來,一劍割斷了梁妄的發(fā),砍下了他的頭。 凡人之軀,如何能逃得過這場劫難? 梁妄死時身上沒流血,頭顱與身體分離的時候,一片片白雪落在了他的身體上,一瞬洗盡了所有顏色。 陳瑤親眼看梁妄死在跟前,猛地尖叫了一聲,不知是不是這一聲尖叫促使周圍馬匹慌亂,奔走無方,北跡的兵亂作一團(tuán),凡是騎馬的都被馬匹帶著亂跑。 落地的頭顱成了純白,就連梁妄身上披著的衣服都沒了顏色,被鮮血染紅的地面不過是眨眼般的功夫便與白雪融為一體,四周通透,毫無半分生機(jī)。 一人大叫:“妖……妖怪?。?!” 沒人敢去拾起梁妄的頭顱,他自己慢慢放下的陳瑤,蹲在了頭顱邊上,捧著的自己的頭安了回去,被砍頭的地方?jīng)]留半分疤痕,纖白的手指掃過被割斷了的銀發(fā),再起身時,北跡的人已經(jīng)全跑光了。 陳瑤還趴在地上,奄奄一息不可置信地望向梁妄的方向,輕聲呢喃:“王爺……” 梁妄看著自己的掌心,就連當(dāng)初貪玩不小心割破的小小疤痕也消失了,生既是死,死也是生,他抬眸看向從天空不斷飄零下來的大雪,緩緩轉(zhuǎn)身。 面對陳瑤時,呢喃了一句:“你該跑的,何必為我,白白浪費(fèi)了生命?!?/br> 第63章 燕京舊事:十八 陳瑤說, 她看見了良川梁王府前的山丁子花兒了,她還很小的時候, 記得梁妄送過她一朵,她很開心,那個時候她很想要樹上的花兒的,但娘說過,女子矜持,不可隨意跟男子要東西。 她喜歡梁妄, 所以從未主動與梁妄要過什么。 她娘病時,她沒要過藥錢,她娘死時, 她沒要過后事錢,梁妄沒讓她進(jìn)王府, 她也沒開口請求,后來入了梁王府, 她想嫁給梁妄,擔(dān)憂自己配不上對方, 她喜歡梁妄的字,拿過來臨摹了又還了回去。 梁妄給她的, 她受著,她心里渴求的,梁妄看見或沒看見,又或者裝作沒看見的,他不給, 陳瑤也不開口。 陳瑤恍惚之際也想過,如若她早就說了呢? 孩童時說:我想要那朵花。 幼年時說:我想嫁給王爺。 時隔九年再相見時,她說:我娘想要我嫁人過好日子,我沒嫁,因?yàn)槲倚睦镉浿c你還有過婚約,我還期待著或許日后能與你再見,今日再見,王爺,我很高興,我真的很高興。 如若她說了,是不是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陳瑤依靠在梁妄的懷里,這些都是她臨死前的一些幻想。 如果北跡沒有攻打西齊呢?如果他們就在良川定居了,如果她爹沒有叛變,是不是她早就是梁王妃了? 陳瑤心中有執(zhí)念,她放不下,她很后悔,她氣惱自己保持著一貫的矜持,或許讓她錯失了很多陪伴梁妄的機(jī)會。 所以她臨死前懇求,求梁妄能帶她會良川,那是她遇見梁妄的開始,那是她的家鄉(xiāng),她想看看梁王府前的山丁子花還在不在,她想被埋在山丁子樹下,埋在不懂事時的第一次怦然心動的地方。 陳瑤死后,梁妄在一旁站定了許久,他看著這四下的尸體,看著飄在尸體上沒有腳沒有思想,分明擁成了一團(tuán),卻分外孤單的魂魄。 他可以就把陳瑤放在這兒,任由她與其他人一起腐爛,反正肅縣的尸體夠多了,人死了之后都是一樣的,察覺不到痛楚,等到投胎轉(zhuǎn)世時自己上輩子究竟是怎么死的都不記得,何必多此一舉,還去遙遠(yuǎn)的良川呢? 但梁妄還是在一旁找來了